但是有句老话叫做覆水难收，偏贤妃又抓住这个点问来问去，端妃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然而她瞟了眼太后，见方才还笑眯眯的对方脸黑如锅，瞬间便知道太后也不高兴了，她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做出恭顺的表情，话也不敢接了。

贤妃道：“臣妾本有一喜，不知当说不当说。”

端妃以为贤妃要给自己解围，这下觉得贤妃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她一看太后，果然太后面色稍霁，“想说就说吧，哀家也没那么多规矩。”

贤妃则起身，规矩地向太后行礼，道：“恭喜太后要四世同堂了。”

“这可是？”太后想了想，终于想明白过来，“信贝勒要当阿玛了？哀家这是要当太祖母了吗？”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看到子孙满堂。太后也不例外，她的脸上带出了十分高兴的劲儿。

端妃心里一沉，自己光顾着算计银钱，这回竟是让三阿哥抢了先！

贤妃笑道：“是啊！前些时日太医诊脉时诊出来的，说是有一个多月了。臣妾怕不准，昨日又请了太医，太医那话还是没变。前三个月是保胎期，臣妾也是藏着掖着不敢明说。可今儿，想着太医说胎象稳着呢，臣妾便向太后道喜了。”

太后笑得眼睛眯起来，跟立在旁边的素棋道：“去开库房，那些进贡来的稀罕物，比如番邦的海参、爪洼国的燕窝、高丽的西洋参等等，各捡上一些，专门送到贝勒府，让太医给福晋开了方子服用。”

端妃听得心里涌出一股子嫉恨的情绪这个金如玉也太福薄了。大阿哥还没娶福晋，天天专宠着她，她的肚子却没半点儿动静，害得自己在太后跟前失了脸面，被贤妃将风头抢去了。幸好三阿哥是个闲散贝勒，要不这一回自己这边就没胜算了。

贤妃神清气爽地笑道：“臣妾替贝勒福晋谢过太后。”她原来从不参与各位妃嫔之间口舌之争，也对宫里那些敏感的事情避而远之。

可那一次，她带着太医去贝勒府上给傅佩如诊脉。过后傅佩如告诉她，自己能有身孕是因为喝了佟司锦给开的中药方子。虽说这药是用来调理月信的，但傅佩如说喝了之后月信正常，下腹被暖意充盈。自己隔了几个月便有了身孕，这应是佟司锦那方子起了效。傅佩如还说自个儿向佟司锦表示谢意，可对方不领这个功劳。

听到这里贤妃才对佟司锦刮目相看换了旁人，遇着好事儿，但凡沾着一点边儿的，十有八九都要跟那好事儿牵连上。佟家这二姑娘，却不一般！

人家姑娘谦虚避着好处走，自己这般年纪了却不能不懂事儿。故而，遇到端妃向佟司锦发难，贤妃忍不住要上前相帮一二。都是平起平坐的妃嫔，谁又怕着谁呢？

贤妃与端妃正在夹枪带棒地明争暗斗着。素琴已经带着佟司锦走了进来。太后抬眼一看，佟司锦身穿一身浅杏色印花锦缎夹袄旗袍，脖子上围着银灰狐皮围脖，头上簪着自己送她的那柄点翠海棠花纹头花，清新脱俗，顿时笑逐颜开起来。

太后道：“哀家还说上几回没见戴这个头发，以为你不喜欢呢。这回簪了，可真是好看，到底还是年轻好啊！”

佟司锦垂首道：“太后的赏赐，倍加珍惜。平日里是舍不得的，也就是今日想着来拜见太后，才特意簪上的。”

太后待她行罢礼，就让素琴扶她起来落座，笑道：“看来哀家得再赏一个才是，到时候换着往发间簪才是，你们年轻姑娘，稍一打扮就愈发好看。素琴，哀家记得还有一柄点翠镶料珠海棠蝶纹头花，与这个是一对的，拿来赏给佟家二姑娘。”

素琴应着“是”，退下去了。

佟司锦正要开口拒绝。

太后摆手制止她，“别跟哀家客气，哀家心里都明白。”佟司锦见状，只好起身又福了福。

素琴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个缎面玉色漆盒。

“打开让佟二姑娘看看。”太后微微一笑。

素琴将盒子打开，众人眼前一亮，但见青翠碧蓝的点翠之间，嵌着柔粉色、橘黄色的宝珠，光彩熠熠，华贵典雅。端妃和贤妃都是识货之人，也忍不住发出惊叹声，“美！”“好看！”

佟司锦也觉比自己头上簪的这柄，更显富丽。她面有惴惴，“你当得起这个。”太后对她笑道，让素琴将漆盒包好交到佟司锦的手里。

端妃此时心里格外不好受，上回佟司锦来向她请罪，她可是没给对方好脸色看。可太后见到佟司锦便露出了如菊花绽放般的笑脸，又赏这个那个，不光是她，旁人好像也没受过这种待遇。她强撑出笑脸向太后请辞。

贤妃今儿占了上风，她也见好便收，与端妃一道离开福宁宫。

她二人出了宫殿，脸上的笑都倏忽收到——太后也不在跟前，谁也不想应酬谁。出了宫门，她俩正准备各奔东西时，忽然不远处出现了德正皇帝的身影。

端妃与贤妃也只得站在原处，待德正皇帝走近了，齐齐行礼。

德正皇帝没说话，背着手踱着步子。端妃到底摁捺不住，抬头偷偷看了过去，忽然见德正皇帝阴沉的目光盯了过来，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垂下头，紧张地盘算起来：不知是谁又惹到皇帝了，该不会是大阿哥吧？

端妃的目光扫到贤妃，见她也没敢动弹，又想：说不定是贤妃那边生的事情，自己也不能太敏感了。

正胡思乱想时，就听到德正皇帝道：“朕去看太后，你们都散了吧。”

端妃如大赦般直起身子，与贤妃齐齐向德正皇帝告辞。然后才赶紧上了轿子，带着自己宫里的太监宫女，朝毓禧宫的方向走去。

坐在轿子里，端妃脸黑得跟暴雪来临前的天色似的，阴沉沉的。苏氏、那氏、佟司钰、佟司钥……这些人一个个跟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