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河后来也遇到过程六几次，发现程六多有结交自己之意。他当时不知跟踪自己的是何方势力，出于谨慎，对程六礼数周全，却是淡淡的。而程六未必看不出自己的想法，却始终不受影响似的，总是那么热情。

这次也是如此。

程六走过来，脸上堆着笑道：“吉爷，好久不见，咱们去喝一杯吧。”他的声音嘶哑，像石头划在青石板上。

吉星河这些时日训练还是很辛苦，再加上没遇到佟司锦，也提不起来精神。他跳下马来，抱拳应道：“对不住了，明儿还要早起。改日吧。”

“好勒！我就勤候着爷勒！”程六弯弯腰，笑着应了。

吉星河微微颔首，与程六告辞。他牵着马，往自已小院的方向而去。

他们站着说话之处，正对着吉星河所住屋子的窗子。这扇窗子开了条缝，佟司锦正在窗子之后，将他二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她原本是在屋子里候着吉星河。天色渐晚时，她偶尔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窗子半开着，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找寻吉星河的身影。老天终不负她的等待，她终于看到吉星河骑着马回来了！

她正想出门去迎他。却突然发现人群里冒出来一个人拦住了吉星河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佟司锦这样想的，便打算关了窗子，去椅子上坐着等。可他们离窗子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楚地听到那个人的说话声“吉爷，吉爷。”

佟司锦一愣！

男人们见面互称爷这很正常，可这人的说话声音怎这般耳熟，像是她刻意记忆过的声音。她未将窗子关紧，而是从缝隙里望着这二人，在记忆里苦苦思索起来。

佟司锦见到外男的机会不多，她没用太多的时间，就想了起来。这个说话声音嘶哑的男声，她确实是听过，准确地说只闻其声过。

要往回追到上元节，那天吉星河带着她和佟司铎去赏灯。中间有一会儿，吉星河和佟司铎去买什么东西，她便在人群外的空地上候着他们。

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一旁的马车里传出说话声，是两个男人的。当时她也是愣住了，因为她分辨出来其中一个是二阿哥。她在江都秦总商家里，听到过二阿哥的声音。

因是这个原因，她对这一场景印象很深。而与二阿哥对话的那位，声音嘶哑，比较有特点。与此时窗外叫“吉爷”的那个人，声音一模一样。难道，他二人原本就是一个人？

佟司锦感觉后背上渗出汗来。她仔细回想起那日听到的对话，听起来是二阿哥派这人去做一件事情，这人做得令二阿哥不满意。

她闭了闭眼睛，听到前院传来动静，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缓步走了出去。

吉星河来到院子大门时，发现门是掩着的——恐是童三受吉日嘎朗之命给自己送日常所用物什来了。他有些疲惫地下了马，牵着马进棚子，将草料铺到槽子里，蹲在边上看马津津有味的吃草。

忽然间，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个童三怎么没来见过自己？一回头，吉星河看见着一身月白色绣折枝花镶阔边旗袍的佟司锦，正站在门口，唇角带笑地望着自己。

“哎，你……”吉星河忙站起来，想伸手又止住，才抓过草料的呀。“外头冷，快屋里坐，我去洗手。”他一边说着，嘴角止不住上扬，适才的倦意一扫而空。

佟司锦身上套着一件青粉色坎肩，边上镶着一圈着毛绒绒的貂鼠，她压根儿不冷，走过去给吉星河舀水，拿出帕子给他擦手擦脸。

暮色浓重，四处是黑色的底子，这愈发衬得佟司锦肤色晶莹如玉。吉星河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弥漫着芳香，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起身将佟司锦拥入怀里。

佟司锦将微微发烫的脸，贴在他厚实的肩头。稍顷，才抬起脸，抿了唇道：“我有话要给你说。”

吉星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放开手臂，“嗯，好吧。我去烧水。”

“茶都砌好了，快进来吧。”佟司锦嗔他一眼。

吉星河的屋子里亮着灯烛，一壶热茶摆在案子中央。

佟司锦取过两只青花竹枝纹碗，两人跟前各放一只，往每一只里都倒上了浓酽的红茶。

吉星河捧着茶碗，这本就是他搁在屋子里的茶，却散发出从未有过的香味，恐怕只是因为泡茶倒茶的人是她吧。他轻嗅着茶香。

佟司锦说自己佑安门见到的短胡须人，竟是当日在山洞追查是何人欲害死吉星河之人。而这短胡须之人，就德正皇帝与他交流时的神情看，极像是皇帝跟前得用之人。

吉星河有些纳闷，“山洞追查者，不是蒙着面么？你如何确定他便是短胡须之人。”

佟司锦愣了一下。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他会不会在意？不会的可能性很大。但她还没想好要如何说。想了想，她道：“我以前熬过草药，对药的味道很敏感。在山洞，这蒙面之人为了救人，用过一种金黄色的药粉，味道很奇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我离佑安门不远，我又闻到这种味道，应是对方身上有所携带，且他们身量相当。所以我断定二者必是同一人。”

吉星河以为她所说的以前，是她在关外的那段时间，便点点头。

佟司锦又将佟司钰所说，合盘托出。

吉星河心有所动。将那日在见到刘婆子和朱老五坠崖之前，自己拿火枪从瘦条脸得出的信息，即一直追杀自己的人竟是诚郡王派出来的，告诉了佟司锦。

佟司锦沉思了一会儿，问起方才吉星河在窗外所遇那人的事情。

吉星河一听，便知佟司锦那会儿在屋子里。他虽不知她为何问这人，但还是将认识程六的前前后后合盘托出。

佟司锦微微点头，结合她在上元节那日听到的对话，判断出这个程六很有可能，就是二阿哥，现在的义郡王，派来有意结识吉星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