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听太后这话似乎另有深意，可一时又咀嚼不透，只得点头道：“谢谢太后指点。”

太后又问道：“你进一趟宫也不易，去慧妃那里看看吧。她前几日还提起你，言语之间多有挂念。外头的人都羡慕宫里的人，宫里自有宫里的好，可那道宫墙进来了，一辈子就都圈在里头了。”

佟司锦细细地回味着太后这番话里的含义，应承道：“太后可是想关外了？到时候民女给太后绣一幅草原图吧。”

“那敢情好。绣一小幅就好，放到跟前时常能看一看。你先去慧妃那里，哀家去榻上歇着。过一阵子，你再回来，陪哀家在这宫里头四处走走，哀家这腿脚都生绣喽。”太后捶捶腿道。

佟司锦应了，起身与太后告辞，离开了福宁宫。

太后跟前的大宫女素琴亲自将佟司锦引到霁霞宫。佟司锦见过慧妃，与五阿哥一道逗弄了一会儿九九。如今这猫毛发愈发油光水亮，性子反倒变得柔顺温吞很多，还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搭完佟司锦的手心，又去搭五阿哥的手心，着实让人开心。

佟司锦又与慧妃说了一会儿家常话。慧妃待佟司锦还是那般诚恳亲切，但佟司锦却有种感觉，那就是慧妃好像有什么话想告诉自己，却欲言又止。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也不好多问。

待佟司锦与素琴回到福宁宫时，太后已经由素棋并小宫女们伺候着，换好了出门的衣服。与佟司锦道：“你好不容易进趟宫，哀家少不得要劳烦你，陪哀家去外头散散步，说说你在关外的生活。”

佟司锦应了声“是”，上前搀起太后的手臂，扶着她走出正殿。

外头已经停了一辆明黄色的肩舆。紫檀木的靠背，横轩以下有灰色貂绒做的帷慢，坐上放着灰貂做的垫子，看上去雍荣华贵。佟司锦和素琴扶着太后坐了上去，四名太监将肩舆稳稳抬起。

太后让佟司锦陪在跟前说话，素琴和素棋在前头引路。太后道:“哀家平时就呆在福宁宫，这外头很少去。眼见着今个儿外头太阳大，就出来走走。”

佟司锦见太后脖子上围着紫貂，头上也戴着嵌了东珠的抹额，便道:“这日头看着暖和，可风还是冷。太后别开口了，仔细受了风。”

太后摇摇头道:“哀家心里有数。”

她们一行人缓缓向前行去。佟司锦不想让太后因说话而灌了风，她便主动将海兰屯那里的风土人情缓缓道来。慈仁太后听得入了神，眼见着到了一座宫殿门口，她一拂手，肩舆便停下来。

太后道：“这是毓禧宫，端妃的寝宫。”

“嗯。”佟司锦心道，自个儿早上才去过这里，也禀告过太后。太后可怎么又领自己回来了？不过她也没问。别看太后有时耳背眼花，可心里清明着呢，她这样便是有打量吧。

宫门前值守的小太监宫女们齐齐跪下行礼。素琴道:“太后领着佟家二姑娘逛园子呢，无事。”到了这般地步，佟司锦才明白过来，太后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呢。她大清早去给端妃请了罪，太后这就给找补了回来。虽然这些都没摆到明面儿上，但宫里能好好活下来的人，谁不是个人精呢！太后亲自带着逛园子，多大的荣耀啊！佟司锦心里涌出一阵子暖意。

端妃听得宫女来禀告，立马换了衣裳出来拜见太后。可她只见着了太后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咬牙。芳雨在一旁小声道:“素棋说，她们顺着这条道儿，往前要去庆华宫。原就是去逛园子散心的意思。”“哼。”端妃一甩帕子，白了芳雨一眼，转身回往殿里。

她们路过了庆华宫、揽秀宫、储箐宫，走着走着，太后又一拂手，跟前的小太监忙叫停了肩舆。太后指着附近一座宫殿院落告诉佟司锦:“这是栖云宫。”

先前路过的几处宫殿，像庆华宫和储箐宫，分别是静妃和慧妃居住之处，佟司锦都已经去过。揽秀宫她虽未踏入过，但她已经见过几次贤妃。尤其是傅佩如嫁给贤妃所出的信贝勒后，她每次见到贤妃都有种亲切感。而这个栖云宫，她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佟司锦张望过去，见那里宫门紧闭，似是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门上有三个大字“栖云宫”，字体遒劲有力又不失秀丽，很有气势。她点点头，道：“哦。”

太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呀，什么都好，就是太沉稳了，与你的年龄不怎么相符。”

佟司锦惊讶于太后如此敏感，自己可不就是经历了两世么。她笑笑，继而活泼泼地开问道:“太后，这以前是谁的寝宫呀？怎么荒在这里？”

太后被她逗笑了，她眯起眼睛道:“也是哀家对你要求太高了。这宫里可不就得谨言慎行。这宫里以前住着舒妃，她是皇帝的妃子，很多年前去世。转眼之间，快二十年过去了。”

“原是如此。”佟司锦发现宫门附近并无杂草，便知经常有人在打理这里，心想这舒妃应是很受宠，否则在二十年的岁月中，这里早就换过不止一个新主人了吧。

“舒妃天生丽质，聪颖过人，琴棋书画，一学就会，还比旁人做得都好。只可惜啊，天妒红颜。”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哦？”佟司锦略感惊奇，跟着附和道，“舒妃若在天有灵的话，感知到太后对她的这番感念，定会感激不尽的。”

太后深深地看了佟司锦一眼，然后叫继续前行。她们一行人路过佑安门时，正好遇到了德正皇帝在门外与一位身材强壮之人说话。那人毕恭毕敬与皇帝在禀报着什么。

德正皇帝见到太后路过，便走过来请安。佟司锦忙避让在一旁，她低头垂目之际，视线无意中扫过佑安门外站着的那个人。突然间她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她在大脑记忆中快速搜索着，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