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韩氏也就彻底释然。她笑笑，继续与女儿一道准备着宴客的菜肴。

外头酒楼点菜、大灶上烧的菜，还有韩氏她们亲手操持的菜，一并摆到了厢房那张黄花梨松枝纹圆桌上。中间儿是热气腾腾的渍菜鲜鱼火锅。因着家里的男人都不在，能上席面的妇人并佟司锦一个姑娘，这一桌子就坐下了。

佟司铮、佟司铭、佟司铎这几个小子，在另一间厢房用饭。大桌子上有的，他们这里也有，不过是盘子碟子锅子略小一些罢了。因着他们第二日还要去学堂和书院，吃完后，这些小子们就散了，各自回屋不提。

单说那厢房里的情形。因是那氏没来，韩氏便坐在上首。

齐氏坐韩氏的旁边。一身镶黑色绣花边的宝蓝色旗袍，袖口则镶全彩绣牡丹阔边，看上去很富贵。瞧着自己这装扮将韩氏比了下去，心里的得意总算将酸意压了下去。

佟司铙也挨着韩氏坐了，她的下手坐的是佟司锦。

柳姨娘这天难得地出现了，且守规矩地站在韩氏身后侧，服侍她用饭。其实韩氏因为长期吃汤药的缘故，需要忌口，她的饭少盐少油少调料，都是灶上单另做，拿专门的食盒拎过来，横竖就是那几样，所以也不用柳姨娘动几次手，主要就是那个形式。

韩氏也是这样想的。柳姨娘只站了一会儿，便就叫她坐下，大家一起用饭。但柳姨娘不肯，“妾知道大太太是心疼妾，怕妾累着了。可在这样喜乐的场合，妾要做得更加好才是，才不负大太太的善心。”

席上各位都道柳姨娘守礼知矩。佟司锦正好坐在柳姨娘对面，有意多打量了她两眼。见她面部表情平静淡然，还微微带着笑，看着实在是柔顺守礼。

柳姨娘见大家转头说起别的闲话，她嘴角下弯，带出了几分嘲讽和轻蔑的笑，转瞬即逝，却被善意观察的佟司锦捕捉了个正着。

佟司锦便心下了然——柳姨娘从内心是抗拒如此，可姨娘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又不得不为之。杨姨娘死之前，柳姨娘应是为了麻痹韩氏，也不时装出该有的样子，在韩氏跟前请安立规矩什么的。后来，她的脸被佟司铃一把火烧伤后，佟司钥也嫁出去了，索性她也不装模作样，但凡这种场合，她都假借身子不舒服，能避一次是一次。可今儿，柳姨娘怎么就愿意亲自上阵了呢？

佟司锦表面上看着与平时无二致，该吃吃，该喝喝，却注意着柳姨娘的去向。直到这席面结束，韩氏被红梅将齐氏送走，已经回去歇下了，佟司锦方吁出一口气。

第二日，韩氏用完早饭，与柳姨娘、佟司锦姐妹俩说了一阵子话，便叫她们各自忙去。

佟司锦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儿。她想着到时候吉娜仁出嫁，自己要给她多添些陪嫁，金银器物都可以从街上买得，只有这荷包香囊需要一针针缝出来，急就章也得不了，少不了现在就得准备起。

一只荷包将将缝起来，青樱便来报，说是苏老太太带着苏大奶奶来了。佟司锦忙起身，放下手里的活计，将衣裳和发髻整理了一下，便出门去迎她们。

可巧韩氏也得了信，已被佟司铙扶着来到院子里。佟司锦还未与韩氏打招呼，就看见苏老太太并苏大奶奶已经从庑廊上走下来了。

她们一齐上前，大家互相见过礼。韩氏便请老太太屋里坐，佟司锦让青樱去跟前院说一声，让灶上准备好苏老太太在这里用饭的事宜。

青樱给了她们一两银子，让准备上四道菜。

灶上如今对长房另眼看待，婆子笑道：“这哪里能使一两银子，我给你配四道体面的菜，总共花三百钱就够了。”这些婆子也够精明，知道要得狠了或是做得不好，就没有下一回，为着将来也得细水长流。

青樱道：“我们二姑娘说了，食材和工钱是一回事儿，赏钱要单另算。三百钱是赏钱，另外三百钱妈妈先用着，若是不够食材或是工钱，到时候说一声，我这里给补上。”

婆子喜滋滋地应了。只要有银子赚就行，否则她们这些灶上的才不白费功夫呢，顺带着将韩氏的小灶饭也做得比以前精细了。

这边韩氏与苏老太太说话。苏老太太这回来京城，实在是因为苏奕礼将生意慢慢转向了这里。他说江南那边繁华富庶，与之相对比的，是京城的富贵逼人。南北气候地理等有差异，京城里头的王公贵族，对江南那里盛产的瓷器、漆器、丝绸、茶叶等需求量日益增大。

苏奕礼在江南做生意有些年头，手头上积累着资源，加上苏大奶奶娘家就是商贾人家。他们从江南能买到价格相宜的好物，从运河运到京城来，价格就能翻一倍。

故而，他们为着照应生意，打算就在京城长住下去，只有苏奕礼的母亲苏夫人留在江都的家里。苏老太太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也只有到佟家与韩氏说说话打发时间。

苏老太太已经来过佟家几回了。她首次登门拜访那一次，那氏态度初时尚好，还能问长问短，过不久，面上便露不想开口说话的倦意。后头再来的时候，那氏敷衍几句，就让丫头婆子引着她去韩氏那里。

恐怕那氏这是不待见已经故去的苏氏，以及苏氏所生的长房那一支。苏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早已经看得心知肚明，透透的。但她还是继续来看韩氏，一是韩氏为人和善，头顶那氏这样不好相处的婆婆，仍然将女儿和儿子抚养得这般好。再者，佟司铙他们姐弟三人，身上毕竟是苏家的血脉，苏家现在就她一个长辈了，多少想看顾着他们。

故而，不管那氏摆出什么脸色，苏老太太都要来看韩氏，跟她说上一会儿子闲话。苏大奶奶与佟司锦在另一间屋子说她们的生意经，还有女红针黹上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