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这几日觉少，一大早便去小佛堂念了经。那浓重的檀香熏得她头脑微微有些发昏，一回到主屋后，她让巧月去沏的菊花枸杞茶，自个儿歪在榻上琢磨着心事。小丫头巧秀坐在塌下头，给她敲着腿。

眼下自己嫡亲的孙女佟司钰，嫁到那等好人家去了。长房的庶女佟司钥，也在端妃的示意下，嫁给了三品大员。嫡女庶女嫁的都是好人家，长房二房同样亲和无差别。到了年底，自己在佟托哈跟前少不了会落到好。

这些明面上，自己可的确是很满意，但可长房那边……那氏想到这里，眉头锁紧。长房那边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连丫头穿得都比别处好，时不时还传出说笑声。她是看到账册子，长房和别处得的都是同样的份例，他们那里为何会这样。

韩氏那个病秧子接替了柳姨娘管家，听说她娘家陪来的铺子，进项不少。那迟迟不出嫁的二姑娘，外头也传闻她有铺子，据说宫里头还有贵人暗地里支持。

想到长房过得好，自己竟一时拿他们没奈何，那氏顿时感觉到心头堵得慌。就连那两个孙女嫁得好的高兴，也给冲淡了不少。

前几日那氏又去愣拉寺，求见端妃，说是想为着佟司钥已成的这门大好亲事，亲自向娘娘道谢。芳雨出来见了自己，说端妃这日有事儿，无心见旁人，让自己退去。那氏有些心急，道谢是个原因，但主要的，她还是想寻个法子，将二姑娘赶快嫁出去。长房这个姑娘太碍眼，只要她嫁出门儿，韩氏和佟司铎，一老，一小，搓圆捏扁就得当多了。

但端妃不见自己，那氏也无辙，只好暗地里盘算着其它能使的法子。

想到这里，那氏烦闷地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缓缓精神。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婆子快步走了进来，“老太太，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她说要见你。”

那氏眼皮子动了动，不用说，大姑娘就是长房长女佟司铙，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咸不淡，她回来不去清合院，来找自己做甚。

刘婆子以为那氏没有听到，走到榻跟前，开口道：“老太太，大姑娘是和二姑娘一道来的，老奴听说，她们可都是从外头大门那里进来的。”

听了这话，那氏觉出几分异常。她皱了眉头，一伸手，巧秀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着坐了起来，“唉，都是不让人安生的。”

她话音刚落，佟司铙和佟司锦前后相跟着走了进来。未等那氏开口，佟司铙“扑通”就跪在榻前，磕了个头，道：“求老太太给孙女做主，孙女要和坤都义绝！”

那氏吃了一惊，她转了转眼珠子，将军府虽不是那等权势一等一人家，可他们是当今圣上的宗亲。尽管这些年落败了一些，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和皇上打断骨头连着筋，说来也是好人家。义绝做什么？

她绷起脸道：“这也是你能胡说的吗？你真是愈发不懂事了。到时候官衙治你的罪，还会连累到大家。”

佟司铙小时候多被那氏训斥，长大后又遭遇她冷漠对待，一听这话，习惯性地发起抖来。忽然间，一双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她略略转动垂目看去，是佟司锦的。她已经站稳了，那双手还没有离开，且略用力地握了握。

这时，佟司铙便想起佟司锦方才给她说过的那席话——你只须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别人不愿意那是别人的事情，不会改变咱们的结果。她的心里瞬间安定下来，恐慌情绪消散。她咬了下唇，再次施礼道：“玛麽，孙女‘走百病’那晚，坤都使人将我掳去，加害于我。幸而孙女机灵，逃脱于恶魔之手。现孙女再也无法与坤都生活在一起，只想与他义绝。”

那氏本以为佟司铙夫妻之间闹矛盾，也做了调和的打算，可这话听下来——哪里是闹矛盾这么简单，简直是与性命攸关。她板着脸斥道：“胡言一派！你们夫妻之间关系一向甚好，你还为将军府诞下子嗣。他怎会加害你？你是不是听了谗言？”她目光往佟司锦身上扫了扫，见她垂着敛眉，一声不吭，到底这与佟司锦有无关系，她也看不出来。

“不不不！玛麽有所不知，他惯会伪装，好都是假装出来的。”

“好。既是如此，那掳走你的人现在哪里？已过两日，你为何才出现在这里？且完好无损。”

“孙女识破他们的伎俩，于半道上逃走。在街上正遇到妹妹，因惊吓过昏了过去，被妹妹带去铺子里歇息。现身子有所恢复，便来求玛麽。”佟司铙一五一十地说着，这内容全是佟司锦教她的。

果然还是跟佟司锦有关！什么事情一跟她扯上，就变得分外难办。那氏按按太阳穴，“你空口白牙说这些没用。你玛法不在家，莫如等你阿玛回来再定夺。”

“不，孙女一刻也不愿意与将军府扯上关系。不用等我阿玛，孙女自己去将军府论理。”这也是佟司锦教她说的。佟司锦告诉她，你这不过是告知她们，现在有这样一件事情，义绝之后回到清合院，也算是按程序来的，谁也挑不出错儿。

啧啧，将军府能失这个体面？那氏心下有些好笑，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长房好看！她摆摆手，“反正我好话歹话，都与你说尽了。你执意不听，我也没办法。到时候丢脸，丢的也是你们长房的脸。我只说，你惹恼将军府的话，我便要将你从佟家长房这一列除去。你可愿意？”

刘婆子在一旁听了个真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到时候那氏定会以韩氏教导不利，给她以重重的惩罚。若佟司锦来掺合，一并挨板子。

佟司铙向那氏深施一礼，“多谢玛麽成全。”

这时，二房的齐氏与长房的韩氏闻信，都赶到了上房来。佟司铙走到齐氏跟前，行礼道：“请二婶给侄女派车，侄女这边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