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点燃了灯烛，坐到梳妆台前，模仿着姐姐佟司铙的声音，压低声线开了口。她先是以佟司铙的语气，叫了坤都两声。见他似是醒了，便往手指甲缝里捻上极少量的药粉。趁着坤都坐起来之际，借着抬手抚鬓角时，将指甲缝里的恍魂散弹向了他。

然后，她好整以暇，作壁上观。

坤都果然将这光影前坐着的人看成了佟司铙，他出言哄骗她，只想探探她的口风，好进一步行动。

他的这些话听到佟司锦的耳朵里，她只觉得可笑。这不就是贼喊捉贼么？她掩了下面，轻笑道：“是么？爷真是费心了。”

坤都愈发地糊涂了。佟司铙不是死了吗？怎么看这样子，还是活得好好的。这活得好好的，怎么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里感觉非常不踏实，又追问道：“中间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佟司锦轻笑一声，道：“爷怎么会来问我？爷花了两百银子，让人掳走我，杀了我。这怎么反倒又问起我来了？”

坤都本来都以为，凭自己好言好脸，佟司铙就能被自己吃得死死的，将他心里疑惑之处说出来，谁知对方轻轻一笑，说出来的话令他胆颤心惊。难道那二人失手了？可即便是失手，也不会将这么具体的细节，都告诉佟司铙啊！他们吃两头？应该不会！况且，佟司铙那个乖乖受死的木头性子，也没那么本事降伏那二人。

坤都想不出来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能急赤白脸地喊冤，“那不是爷做的！一定是有人栽赃，妄图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不要听他们瞎话，一个两个都是杀猪的，说出来的话当不了真。”

佟司锦轻叹一口气，“哎呀，我都没说掳我的是几个人，你怎会知道是两个，还知道他们是杀猪的。”

坤都这才发觉自己蠢得可以，直接就露了馅。他正要辩解，佟司锦抬手制止了他，“你有这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你那老娘，哄着我喝汤药，说什么能治我的失眠。我有什么眠好失？不过是着了你们的道儿而已。你让我夜夜昏睡过去，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勾当。”

这又是当头一棒，坤都瞪大他狭长的桃花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佟司铙。眼前这人是佟司铙吗？她有着跟佟司铙同样的眉眼，穿着同样的衣服，头上那根簪子都是一样一样的。可佟司铙哪里有这么聪明？她能从自己言语中识破谎言，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自己背着她做的事情。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不成她是鬼？

佟司锦见他眼神开始涣散，决定继续追击，“你以为我不知你晚上去了哪里？皇宫城里，后宫，六角纱灯，储箐宫……”

“啊！”坤都心里最深的秘密都被她说了出来，他大声吼叫起来，打断了佟司锦的话——这不是鬼是什么？佟司铙就算活着，也不会知道这些。他伸手抓起炕桌上的剑，猛地拔出鞘，朝梳妆台前的妇人刺了过去。

坤都就是要看看，这到底是人是鬼？

那妇人不避不躲，端坐如常，脸上还带着嘲讽的淡淡笑意。

这实在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坤都心里感到异常惊悚。但仍是咬着牙，将手里的剑握得紧紧的，眼看那剑尖就要刺着妇人了，忽然虎口感觉到难以抑制麻，“当啷”一声，他手里的剑落地。

坤都惊愕地抬头，看向光影中的妇人，只见她抬头对自己鬼魅一笑，唇边似有鲜血流下。鬼啊！他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佟司锦见坤都被吓晕了，起身走到他跟前，往他鼻息处又弹了一些恍神散。方才她给他用得并不多，只因为这段表演还需要他还来配合。今晚的戏演完了，也该让他卧在床上，省得他明天到处乱跑。

吉星河则拾起地上的铁珠子，重新装回箭袋里。

完事儿后，佟司锦和吉星河一道，按原路返回无人居住的院子。佟司锦脱下佟司铙的衣服后，他俩从后墙翻了出去，离开了将军府。

吉星河道：“哎，你一口一个爷，演得可真像。”

佟司锦瞥他一眼，笑道：“这里有开醋作坊吗？”

吉星河立刻警觉地四下打量，“好像没有。怎么了？”

佟司锦要笑倒，“我刚才分明闻到了酸味。”

吉星河这才知她那句话所指，被她识破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起来。

佟司锦道：“你那一击可真准，着力点准，时机也正正好，估计将坤都吓得不轻。”

“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那个时候发力。你也真可以，万一我在那关键时候有个闪失没出手，你该不会就被刺中了吧？”吉星河想想当时的场景，心里还有些后怕。

佟司锦笑笑，只回了一句，“我从来没想到你会出问题。”

深秋的风有了凉意，但吉星河听了这话，心里滚烫烫的。这份信任，来自他中意的姑娘，怎么会不让他内心有所震动。他只想，此生必不负她的深情。

次日，坤都果然没法子起床。他疑心是做梦，可自己的剑实实在在地躺在炕边的地上。不仅如此，梳妆台上，赫然搁着那根点翠穿珠花簪子，这分明是昨晚坐着的那妇人头上簪的那根，也明明就是佟司铙前晚出门“走百病”时头上簪着的，他记得很真切。

头天夜里见着的情景，一遍遍在他脑海里上演。坤都受了惊吓，加上恍魂散起了作用，整个白天都浑浑噩噩地躺着，神魂都跟离他身而去似的。

丫头婆子见此情景，吓得去报告了郭夫人。郭夫人将轩哥儿交给春分，急忙奔了过来。

坤都挥退了跟前伺服的下人，抬起一张惊吓过度的脸问郭夫人：“额娘，你可见过这世间的鬼？”

这句话将郭夫人也吓得半死。坤都只捡要紧的告诉她，说佟司铙化成鬼找他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