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在那氏跟前是个闷嘴葫芦，齐氏也怕说错话，屋子里一片死寂。那氏闭着眼捻佛珠，青花海水纹筒形香炉中散发出檀木香味，浓得让人发膩胸闷。

“回来了！三姑娘回来了！”守在门口的婆子迈着碎步子跑过来报信。

那氏腾地站起来，“怎么样？结果如何？”

那婆子行礼应道：“回老太太，老奴自不敢问，不过瞧着三姑娘面色甚好。”

“那就好！”那氏双手一拍，喜笑颜开，“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去扶姑娘进来！”她转头训斥身边站着的丫头婆子。

还未待这些人鱼贯而出，佟司钰身着水红色小旗袍脚踩花盆底，已经稳稳地快步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难掩的喜气，向那氏和齐氏、韩氏行礼。那氏笑道：“哎哟哟，这进了宫的人就是不一样，这礼行得规矩又好看。好孩子，你也累着了，自家人别那么多礼了，快坐下给咱们说说情况吧。”

“我的牌子已经被宫里留下了。皇上和太后亲自选阅的，还有端妃和静妃也在。”佟司钰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听说五天后就参加复选。”

“呀，这可真是太好了！”那氏转头对韩氏和齐氏道，“咱们三姑娘成不成就看复选了，往后就数这个最重要。三姑娘成了，咱们宅子里每一个人都有体面。你们管好各房的人，谁都不许生事儿！”

那氏其实也知道，只要柳姨娘安分着就成。而在佟司钰进宫这件事情上，柳姨娘跟自己是一条心，所以她也只是做样子说说而已罢了。

这天傅佩如也进宫参选，她同样被留了牌子。晚上她给佟司锦带来了口信，佟司锦自是为她感觉高兴。

眼看着佟司钰很有可能嫁进宫里，佟司锦对这件事情，再次认真地想了想。

佟司钰是她的堂妹，性格骄纵，对自己可以说是不甚友善。她成为二阿哥的庶福晋，无疑能使虚荣好胜心强的那氏变得更加专横独断。而那氏、刘婆子和柳姨娘都是一伙儿的，自己面临的处境会比从前更糟。

但佟司锦也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不过，她自重生后走到现在，保住了自己、父亲和弟弟的性命，也积累了宝贵的应对经验，所以内心淡然，并不十分悲观。

这中间儿，吉星河将佟司锦寻出去说了一回话。是他将杨姨娘和那座插屏，从长旺街上的那间当铺带回来的。他自是关心后续发展情况。

既是打算过一辈子的人，佟司锦也不想瞒着他，便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捡重要的说给了吉星河听。吉星河想了想，便说那氏做得不地道，明明这中间儿有猫腻，可那氏却不问。

连吉星河都能看出来，那氏却当大家都是瞎子，偏人都习以为常，佟司锦也只能呵呵了。吉星河是铁定心要娶佟司锦的，他对佟家便留了意。

都说佟家二房的嫡女要进宫当庶福晋，吉星河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拉着佟司锦的手道：“如今我只想把你娶过来，到时候我们出府另住，叫佟家那些人也欺负不了你。”

佟司锦知吉星河想到吉家上回发生的那些糟心事，故而要出府另住。她心有暖意，笑道：“没的你父母都在，咱们还出府另外住。你也别当我是透明水晶人儿，半点委屈都受不了。那氏如何，柳姨娘又如何，纵然她们再怎么样，你看我和母亲、弟弟，又何尝受到损失？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吉星河见佟司锦笃定淡然，便也放了心。他在营里当值更加勤勉，每日的体力训练更是用心。他偶然间知道佟司锦因为铺子生意兴旺，进项不少，但他想着那毕竟是她的体已钱，补贴娘家或是她留着自用，自己要靠自身的努力，给佟司锦挣一份衣食无忧。

又过了七日，佟司钰顺利通过了复选，被指给二阿哥勤寰做庶福晋。随后宫里来了太监，捧着黄绫圣旨传达了圣意。那氏带着佟家老小，摆了香案，跪拜接旨，磕头表达感谢。

傅佩如被指给了三阿哥勤寅为嫡福晋。其实这都是过程而已，关键在之前太后和各位妃嫔、阿哥的相看。只要那会儿相中了，后头的各项流程只要无差错地走过就好。

尘埃落定，有亲事的各王公贵族之家们都长出一口气，各自准备嫁女的各项事宜。但皇宫御书房里，德正皇帝盯着铜镀金雀笼自鸣钟的钟摆，愣起了神儿。

马公公贴在柱子后头站着，尽量让皇帝忽略自己的存在。方才冯侍卫来报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惊心。冯侍卫说，来自西夷的金锭子，有证据显示来自宫中。

宫中……德正皇帝吃了一惊，当时他便脸色阴沉，盯得冯侍卫开始发抖。德正皇帝察觉后，摆摆手让冯侍卫出去。

御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冯侍卫尚虞备用处，也就是传说中的粘竿处一等侍卫。他受皇帝之命专查那些隐蔽之事，其中不乏涉及皇子和妃嫔的，德正皇帝经常是听听就算了。

德正皇帝二十岁之前的日子，他小小年纪被扶上皇位，过得相当辛苦。外有夷邦不安分，瞄着大尚朝想咬一口。内有权臣当道，他堂堂皇帝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仓促间继位，治理朝政的经验远远不足。其中的百般屈辱和焦灼，也只有他内心自知了。

毕竟德正皇帝是先帝嫡亲之子，从小也接受全面系统的教导。对外他主张寸土不让，对愈矩的夷邦给以重击。对内他肃清了朝中异已分子，他安抚天下百姓，治理水患，万民景仰。

最让他舒心的，是他的几个阿哥都身体健康，聪明睿智，还手足情深。他的想法是，不管是哪一个阿哥继承了皇位，别的兄弟们都会辅佐他治理天下。

还有他的后宫相处和睦。尽管他一直没有立皇后，没了目标靶子，各位妃嫔相安无事，以和为贵，都尽心地抚养着阿哥们成长。

这都是他所希望见到的，现在也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