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睡梦中，这只是杨姨娘按往常的生活习惯推断。她却不知，柳姨娘正站在窗前，披了件夹层锦袍，正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眼见着杨姨娘从角门出去了，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柳姨娘也回到榻上歇下。直到院子里传来丫头婆子的走动声，柳姨娘这才正式起床，跟往常那般，由金桂伺候着洗漱、梳髻和换衣。

用完早餐，柳姨娘与佟司铭道：“一会儿你去叫了铎哥儿一起去念书。你是兄长，要看护着他才是。”

“额娘前些时日就这般教导着，孩儿已经记下。去四方书院要经过书院，我们平时也是一道去的。”

佟司铭临出门去叫佟司铎时，柳姨娘又吩咐跟着的人道：“长旺街有家点心铺子，里头的糖酥豆子味道不错，买的人多。一会儿经过时，去称上二两，待铭儿下学时带回来。”

“哥几个如今都是长见识的时候。一路上遇着热闹的事物，也可以让他们上前瞧瞧，不经事儿也不成器。”柳姨娘想了想，又补充这几句话。那跟着的下人应了。

柳姨娘站在门口，见着自己儿子与佟司铎一道从韩氏屋子里出来，俩小伙伴高高兴兴地朝前院走去，两名下人拎着书袋跟在他们身后。

在旁人的眼里，柳姨娘面带微笑，目送孩子们上学，尽显长辈关心爱护之情。

可柳姨娘实则在打量佟司铎。他比自己的儿子佟司铭出生略晚一些，以前佟司铎长得跟豆芽菜似的，只剩脑袋大。可最近这半年来，佟司铎身量长得快，眼下已经与佟司铭个头齐平了。毕竟是同父亲兄弟，从背后看，他二人竟然难分伯仲。

也只有柳姨娘用这般挑剔的目光看，才能发现，佟司铎的身子骨看起来比佟司铭还要壮实一些。

柳姨娘越看心里的嫉妒越盛，长房两个儿子，自己的虽是庶子，但一直强过嫡子。但以后承了威远伯爵位的只能是嫡子，这凭什么？任她有千般不平，但大尚朝的规制就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可，若是这个嫡子没了呢？好事儿岂不是就轮到铭哥儿了。

她腮帮子鼓起，暗暗磨着牙。她昨儿去找过刘婆子，让自己这个亲娘对于杨姨娘提出的要求，全都要应承下来。刘婆子当时还撇了嘴，面上尽是不屑的神情。柳姨娘暗示她这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刘婆子这才点了头。

早晨的风带着几许凉意刮过，天边朝阳露了个面，又躲进厚厚的云层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庑廊尽头时，柳姨娘这才转身回到屋子。她不知长旺街上眼下是什么情景，不过只要算无遗策摆布得当，这一回就有够佟司铎受的了！

……

刚来京城的时候，青柱还不习惯这北边的气候，总觉得干燥风沙大。可后来他见母亲在北边身子竟渐好起来，他和妹妹都能从佟家拿到工钱，且佟司锦待人又是极好的，便安心了。本来他就对佟司锦心怀感激，待她的亲弟弟也尽心尽力。后他时常得到佟司锦的叮嘱，待佟司铎更是小心周全维护着。

这天也跟往常一样。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名叫柒娃，专门照顾佟司铭。佟司铎和佟司铭二位走在中间，说着功课之类的闲话。青柱拿着佟司铎的书袋，跟在他们的身后。

柒娃拐向长旺街的方向，回头与佟司铎两位道：“铎哥儿、铭哥儿，咱们今日走这边吧，姨太太交待要在那里买糖酥豆子。路程都一样，不耽搁去学堂。”

长旺街那边他们平日里也是常走的，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柒娃便引着路去了长旺街，眼见着那卖糖酥豆子的铺子就在眼前，他按了按荷包，正要走进去，突然听到佟司铎道：“咦，那不是咱家的车驾吗？”

佟司铭也瞧见了那辆车驾，便想着前走过去看个究竟。柒娃挠挠脑袋，本要去拦着，又想起出门前柳姨娘的交待让孩子们见见世面，就由了他们去。

“姨太太，你这是在做什么？”佟司铭路过一间铺子，偶一转头，居然看到是杨姨娘。因是在外头见到家人的缘故，他的声音里带着几许兴奋。

话说杨姨娘大清早就出了佟家。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雾蔼弥漫在天地间，看上去颇当铺没这么早开张，她也只好捂着腹部，挑了家离长旺街近的医馆，装模作样地去叩门。

医馆里这位留着胡髭的黑面大夫，被人扰了清楚，本就不情愿，面便更如锅底般黑了。他给杨姨娘把着脉，压根儿就没诊出她有腹泄的症候。再加上杨姨娘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又添了几分不耐烦，只以为这人是大脑糊涂不清。

大夫斟酌着，最后开了一副调养身子的方子，正想叮嘱一二，却见这位妇人捧着欢天喜地得离开了。

杨姨娘来医馆，纯粹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她见外头天光大亮，街道上行人已多，便给车夫塞了碎银子，让他驾车去长旺街。

车夫大清早被叫起来，内心也不情愿，此时得了碎银子，多少有了平衡，便按杨姨娘的要求赶着来到了长旺街。

“辛苦你了。麻烦就停在街口，打扰了你的瞌睡，你歇一会儿吧。我去去就来。”杨姨娘一眼就看到了挑着三角旗的当铺，正如柳姨娘描述的那般。又恰好伙计在卸门板开张铺子，她来得正是时候。不过偷卖插屏这个行为得遮掩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便不想让车夫离得远一点。

这个车夫也是老实不管事儿的，停到街口便打起盹儿来。你道是为啥？还不是刘婆子听了柳姨娘的话，专门挑下的，为的就是不妨杨姨娘的事儿。

杨姨娘将包得的插屏拖到车厢边，自己先下了车，然后抱起它来到当铺门口。伙计将将卸下门板，瞅了一眼杨姨娘，打量了她的衣着，判断她来自大户人家，却似乎对手里的物件很看重。

这位伙计将杨姨娘让进铺子里，看着她将包裹在上头的物什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