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这次来，就是想求端妃娘娘再具体指点一二，好让自家孙女朝这个方向努力。

端妃端起醇香的茶叶抿了一口。她矜持地笑了笑——这个那氏看来有想法，极力要把佟司钰送进宫里。有想法的人，才能为自己所用。

过了一阵子，端妃见那氏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才开口道：“皇家身份尊贵，外人岂能窥视一二？”

那氏忙起身请罪。端妃想了想，她一拂手，芳雨便退出了门外。室内只余那氏与端妃二人。端妃道：“你那孙女佟司钰，本宫觉得她还不错。虽只略略见过，但觉她长得漂亮，性子活泛，爱说爱笑，喜欢吃甜口的东西。这些都是本宫猜想的。她这样便好，不要改变就是了。”

那氏琢磨着这几句话，忽然大脑灵光一现，莫不是宫里有阿哥就喜欢这样的？她恍然大悟，忙跪下感谢端妃。

端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便摆了下手道：“你也跪安吧。本宫也累了，得歇一会儿。”

那氏知趣告辞了，她这次从端妃口中得了讯息，自是脚步轻快得竟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人。

端妃望着那氏的身影从窗子上经过，她望着愣拉寺那巍峨的殿宇，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连芳雨进来给她捏肩，都没能打断她的思绪。

这愣拉寺现在如此气派，当年可是相当寒酸，几间破屋子，一截破围墙，仅此而已。这也不难理解，当时京城处处建有和尚讲经的庙，云游四方的道人，也有不少的信徒。这些都是从南边传过来的，皇上为了笼络士人，对这些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由着他们去。

愣拉寺就是那会儿开始有的。准确地说，从西夷、狄萨和乌库图过来活佛，就栖身在愣拉寺里传教。

端妃就见过那位须发皆白的活佛，到自己家里，拜见过自己的父亲阿纳乎占。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阿纳乎占，是皇后的父亲卢达赫的下属，十分得到他的器重。

卢达赫与德正皇帝的亲生母亲，庄裕皇太后，合力辅佐皇帝在先帝宾天后承了皇位。卢达赫位极仁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父亲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那位老活佛与卢达赫这边的势力来往紧密。

后来，卢达赫之女入宫当上了皇后，自己也被皇帝指定入宫，成了妃子。皇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牌，不宠皇后宠自己，卢达赫与自己的父亲翻了脸。想到这里，端妃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棋子，在皇帝的眼里，他们不过都是棋子。后来卢达赫死了，自己的父亲也死了，皇帝又有了新的宠妃。

端妃又见到了这位老活佛，他是来找自己的。老活佛说自己与阿纳乎占私交甚好，且仰慕他的为人，他希望与她能保持联系。

应该说，那个时候，端妃还远远没有看透宫中的一切。她会为皇帝有了新的妃子伤心，也会想起去世的父亲而难过。老活佛待人亲和，道法高深却也接近芸芸众生。当时自己遇到想不通的时候，就会来简陋的愣拉寺见老活佛。

端妃揉揉发酸的太阳穴，她的大脑里闪现出自己与老活佛见面的情景。当时，她对自己的处境极为愤懑，与老活佛说了很多后宫的事情，以及想念父亲的一些埋怨之语……

她在被高墙围住的后宫里，呆得实在是要发疯了，所以才说了这些大不敬的话语。老活佛并没有制止她，而是默许她将情绪发泄完。正当老活佛要开口劝她时，一位小弟子过来叫走了他。

端妃也信步走出那间屋子，她突然发现一位妇人正慌张地看着自己。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言，被这个妇人听到了。

那时，端妃正从父亲宠爱的女儿，变成丧父丧母又失宠的妃子。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波折，她对皇帝还抱有希望，想重新得到他的宠爱。因此，这个妇人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这个妇人，她一问，姓苏，是威远伯家的夫人。

想到这里，端妃打了个寒噤。她抬眼看去，只见如金子般晒着殿顶的阳光，不知道什么被云层遮住，天地之间都暗了下来。

芳雨忙拿了一张镶着貂毛的香色地龟背如意纹锦丝毯子，盖到了端妃的膝上，轻声道：“娘娘，现在可要回宫？”

端妃半闭了下眼睛，微微点头。芳雨叫来小宫女，收拾好了端妃随身携带的物什。端妃在她们的搀扶之下，坐上了回宫的车辇。她转头回望着宝相庄严的愣拉寺，心道：幸好，德正皇帝对西夷等部落，也利用教义，采取了怀柔政策而治之。这愣拉寺便在京城顽固地扎下根来。随后，朝廷不断给予以优待，扩建成了现在这般富丽堂皇的样子。

而老活佛在坐化之后，寺里的巴东活佛接替了他的位置。端妃每次来愣拉寺，都会受到巴东活佛的热情招待。她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角落里放的一只匣子，不用说，她也知道那里面是排得整齐的金锭子。

若不是老活佛和巴东活佛对自己的相助，端妃真觉得自己没办法撑到现在，她长吁出一口气来。

……

那氏是欢天喜地回到佟宅的。她让刘婆子将齐氏和佟司钰叫过来，将端妃那几句话原原本本说给了她俩听。

要不怎么说那氏看不上齐氏呢，齐氏愣是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氏用鄙夷的目光瞟了她一眼，就听佟司钰拍掌道：“玛麽，这便是娘娘所指那人的喜好吧？”

那氏满意地点了头，“你要用心地记住。从现在起，你便按这些特征去说话行事儿，尤其是那甜口之食物，要多用一些，也得知是如何制出来的，这样便就算有了准备。”

佟司钰应道：“是。全凭玛麽做主，孙女定会照玛麽所言去行事！”

祥和院洋溢着一片喜庆。那氏她们三个仿佛看到金灿灿的未来，正在向自己招手。

刘婆子当然也不会闲着，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柳姨娘。柳姨娘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她朝清合院韩氏所在主屋的方向一抬下巴，“看她们还能张狂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