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熙春敛首还礼。吉夫人见吉日嘎朗似有话要说的样子，拂了拂手，严熙春见状借口去端药，出了屋子。

她留了个心眼，在门外不惹眼处，有意停下脚步。听得屋子里传来吉日嘎朗的声音，“那日遇到永哥儿，他从福州回到京城……”

听与自己，还有二爷无关，严熙春抬步继续前走。说起来要过年了，她理应回家，没道理还客居在它乡。但是，她不愿意离开。

她也仔细地想过，不愿意离开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比如吉家人和气，对她从来没有另眼相看。比起回家后看父亲新娶小妾的脸色，她宁愿呆在这里。但真正原因，还是她对吉星河还没死心。

要是能嫁给吉星河，那她就脱离自家那个苦海了。

存这个心思之后，严熙春又仔细观察过吉家的情况。吉老爷的确如吉夫人所言那般，对吉二爷特别看重，到了对吉二爷半点不利的话都不会说的地步。在大尚朝，贵族子弟未成亲前房里收人，也是常见。她也婉转求过吉夫人，想现在就被收进二爷的屋里。

可是，吉夫人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严熙春无比失望，她隐隐感觉到好像吉二爷是吉老爷的逆鳞，吉夫人不敢碰似的。她不知这是为什么。

好在吉夫人待她态度不错，丝毫没有觉得她的要求过份。严熙春简直觉得吉夫人就跟她再生亲娘似的，她这些天也是衣不解带地伺候吉夫人，熬得眼圈都黑了。不过换来吉夫人和吉老爷的肯定，这也值得。

严熙春在灶房里拿过李婆子熬的药，一触罐壁温温热的，喝起来应是正好。要不要让吉夫人赶紧好起来呢？她暗自思忖着。见左右一时无人，便将盖子揭开，将药罐子倾斜，对着墙角的泔水桶里倒出来了一些。

吉夫人的身体若好起来，她就无机会再表现自己。这便是严熙春的真实想法。她要让吉夫人越来越多依赖自己才行！想到这里，她摸出一小包黑色的药粉，往罐子里撒了一些，又抱着它摇了摇，这才将盖子重新盖回去。

自从严熙春服侍生病的吉夫人后，拿药、喂药待一应事务都被她承包了。她细致，又有耐心，吉夫人不住地夸她，丫头婆子慢慢插不上手，自是慢慢退去做粗活了。

她抱着药罐子，回到东次间门口，正想开口说话，又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屋内，吉日嘎朗刚与吉夫人说完话。原来马威永从福州回京城过年，赁了一处独门小院，就在离吉家不远之处，吉日嘎朗已邀请他一起过年。

吉夫人也告诉吉日嘎朗，说严熙春不愿意回家，自己想着在一处住惯了，就做主留下了她。

吉家这二位，只要不涉及吉星河的事情，之间的关系还算是和谐。吉星河听他们说着事情，一时想起佟司锦做的荷包，趁空拿出来一个递给吉夫人。

吉夫人拿着荷包，叹佟司锦的针线活儿做得好。吉星河听了，就跟在夸自己似的，面上颇有些得意。吉日嘎朗问吉夫人：“咱家求娶佟家二姑娘的事宜都备好吧？”

吉夫人道：“差不多了。屋子里要用的大件，我都让人从库房里挑出来，单独放到了一处。改日我让人登记造册，拿去给老爷看看。”

吉星河忙道：“让额娘费心了。前回孩儿说了，不急着成亲，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吉夫人看向吉日嘎朗，果见他眉头皱了下道：“你不急，可人家姑娘的想法如何？不要让佟家觉得我们有怠慢之心。”

“回阿玛，这也是佟姑娘之意。她说想在家里多侍奉母亲一阵子，孩儿就依了她。”吉星河解释道。

正是吉星河这句话，入了严熙春的耳。合她的意啊，她心里一喜。“姨奶奶，该吃花药了。”她随即迈入东次间。

吉夫人扬了扬手里的荷包，与严熙春笑道：“这是佟家二姑娘的手艺，快来看看，我说很好，咱家谁也比不上呢。”

严熙春咬了下嘴唇，抬起头来，仍然是一张笑脸，“二爷一向有福。”

吉日嘎朗和吉星河都离开了，严熙春将汤药倒进定窑白釉刻莲花纹折腰碗。她的手以前还会抖。一想到要给吉夫人下药，手就抖得要命。第一次操作时，哆嗦得药粉都撒到外头了。端给吉夫人时，更是怕她看出端倪来……

到现在，她已经心里半点犹豫都无，就像从来没在中间做过手脚似的。尤其是现在，她看到吉夫人身边放的那个荷包，心里恨得牙痒痒，哪里还会想到害怕！

喝下碗中的药，又拿过一枚蜜饯放进嘴里，吉夫人叹了口气，拍着严熙春的手，想说什么，又没开口，满腹心事化成一声叹气。

……

离吃年夜饭还有一截时间，柳姨娘就去了杨姨娘屋里。她将一锭银子递给杨姨娘，“过年了，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

杨姨娘还有些迟疑，被柳姨娘塞到手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怎好总是拿你的银子？”

柳姨娘摆了下手道：“你还跟我客气。想咱们以前的关系，亲密得就跟姐妹似的。后来渐渐疏远了，也怪我一时忙得很，没顾上问候你。现在我也有空了，便时时想起从前的时光。说起来，你家里的要困难些，我手上有几个算几个，拿出来给了你也是值得的。如果我还管着长房的话，肯定会拿些银子补贴你的。”

杨姨娘被这话感动，她摇摇头道：“姐姐的心意，我是领了。也只有姐姐有这份心，那一位，”她下巴朝正厅那边抬了抬，“我帮着她管库房这么久了，我看她也没有表示，真不知是她是怎么想的。”

引导出来杨姨娘这些话，柳姨娘内心微微得意，“我找个时间，帮着妹妹说道说道，说不定大太太一开恩，就赏你了。”

杨姨娘忙道：“那可是要好生谢你才行。”

柳姨娘摆摆手，“还没成，说谢还早。对了，你娘家那边情况如何？我也忙得还没顾上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