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于孝通想起来了，上佟家长房嫡女佟司锦，这韩氏，不就是她的母亲吗？联想到前两次自己与佟家打过的交道，他隐约觉得目前混乱的线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所以，那药材是不是刘二从杏林铺子里买的？”于孝通理清思路，不紧不慢地问道。

“啊？小的不知，实在不知。那张婆子只交待小的这么说，药材何以致人死去，小的也不知道啊。”孙有金想到当时的情况，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婆子是谁？现在何处？”于孝通问道。

“张婆子就是威远伯家的下人。不过，小的听说她死了。”孙有金应道。

于孝通心道这条线处是断了。不过人虽死了，但关系仍在，看样子，又得往佟家走一趟了。他示意差役将孙有金带走，然后一拍案子，喝道：“大胆刁民，还不速速将陷害韩氏一事交待出来！”

刘二头皮都快要炸开。不过，他向来心思缜密，慌乱之中也强自镇静下来——孙有金提到过张婆子，自己的事儿，只与张婆子有关，可这张婆子已经死了。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他这回倒不敢张狂了，老实地磕了头，“小的内人确是服了杏林铺子的药，才去世的。当时官府也断了这个官司，不敢欺瞒大人。”

于孝通见刘二属于冥顽不灵的那种人，忍不住摇头。道理很简单啊，若真是药材有问题，那张婆子为什么要收买孙有金？只可惜刘二这种局中人看不清楚。

既然当时也是都察院介入的，六年前的文书记录应该可以查得到。于孝通命人将刘二押起来，破绽都摆在他面前了，有甚么好急？

……

雪粒子下完后没两天，一场大雪正式落下，将京城装扮成白茫茫的一片。佟托哈就是在这场大雪将停未停之时，骑着马回到佟家。

不同于往常的匆匆忙忙，他这次回京是年末述职。因年关临近，也就顺带着要在家里过年。他骑着马先回来，后头的马车要晚两天才能到。

佟家因为佟托哈的回来，增添了喜庆的气氛。佟托哈长年在外，佟家由老太太那氏管着。就算那氏平时与其他人有再多不满意，但在初进家的佟托哈面前，还是要让家里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就如这一天，佟托哈在家里仍旧如在察哈尔一般，起得很早。在那氏的安排下，灶上已经做好了早饭。下人们拿着食盒进到主屋花厅，一样样往八仙桌上摆。这顿饭可谓是丰富，桌上已经摆上了主食，有饽饽、马蹄烧饼、粳米粥、甜酱粥、油炸果子、糖果子、小包子，还有用盘子盛的烧鸭、熏鸡、酱肉、白煮肉、摊黄菜……

正好佟海泰头一天也从莘州赶了回来，人都全乎了。老太爷佟托哈坐上位，旁边是那氏。东边是以佟海泰为首的长房一家，西边是佟福泰全家。

大家都坐着没动筷子。佟托哈看看长房这边，开口说道：“清合院已经修缮好了，都搬回去了吧？”

佟海泰笑着点头，“儿子昨晚回来，已经四处看了。修缮得好，住着也舒坦。”他回来后，本想歇在韩氏那里的，可见她对自己不甚热情。便转到柳姨娘那里，柳姨娘自是百般奉承，他今日是神清气爽。

“那就好。”佟托哈又看向二房，“我与你大哥都不在家里，福泰辛苦了。”

那氏把持着家里的一切，佟福泰在后院就是个打酱油的，不过那氏是自己的亲娘，坑谁也不可能吭自己。再说，这佟家的中馈就在齐氏手里攥着的，肥水不外流。这也是他虽住在佟家，但从来不关心后院之事的根本原因。

“儿子没做什么。额娘在家里操劳，阿玛在外面受累，儿子心里有愧！”佟福泰规规矩矩地坐着。

好一幕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景。佟司锦心里暗暗冷笑，这个家就是外头百姓说的那句话——驴粪蛋子表面光。

佟托哈自是满意地点了头，“都吃饭吧。”。大家得了这句话，便纷纷拿起筷子吃饭。佟托哈长年驻守在察哈尔这个关口，他身为都统，自是不愁吃住，但毕竟比不上家里。此时亲人们都围绕在他身边，家中诸事也被那氏打点得妥当，他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碗梗米粥。

放下碗时，佟托哈目光落到佟司锦身上。他转头问那氏：“二姑娘的嫁妆可有准备好？”

那氏已经停了箸，她笑道：“快准备好了。两个月前，吉家来定日子，想在过年前将二姑娘娶过去。我想着一是这事儿要由老太爷做主。二来呢，这时间紧，就怕二姑娘嫁妆准备得不充分，到时候失了体面，在婆家受委屈。”

别看那氏说话时面带微笑，其实这事儿真真的让那氏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她比谁都想让佟司锦嫁出去，可一着不慎啊……她也只得咬碎牙合血往肚子里吞。

佟托哈点头，“你做得很对。二姑娘后面，咱家还有三个姑娘等着出嫁，都要嫁得风光，才好叫她们往后的日子好过。”

那氏说“是”应承着。此时大家也都用好了饭，就等着佟托哈说话才好散去。

此时，有下人从外头匆匆走进来，向佟托哈行完礼道：“老太爷，监察院左副都御史于大人上门求见。”

佟托闻言，则是一脸愕然——自己前脚刚从察哈尔赶到家里，御史大人后脚就跟着找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弹纠不法，御史之责，想到这里佟托哈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忙起身道：“快请，赶紧去请于大人进来。”

佟司锦嘴角微微上翘。于孝通终究没负她的期望，终于找上门来了。

好戏就要开演。而她，只须做个看热闹的人就好！

佟托哈自己也拂了拂身上的袍子，跟在那下人的身后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还隔着老远，他就看见了门口停着辆马车。佟托哈迎过去，于孝通从马车上下来。他匆匆打量了一眼对方脸上的表情，并未看出什么，但佟托哈还是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御史上门，十有八九不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