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孝通命差役再打亮子十大板，吓得亮子不断求饶，主动说出来刘二住在灶王爷胡同，还说刘二是个有本事的。这些刁民不难对付，于孝通冷笑一声，让差役速速将刘二捉拿回府。

一个时辰的功夫，刘二被差役们带回都察院。他有张猪腰子形状的脸，面相看着尖削刻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见到亮子和全子，瞬间就明白自己可能犯了什么事。

林婆子朝刘二跟前吐了口水，骂道：“黑心烂肠子的！借了你二两银子，一年多就翻成十两。还将我家男人打成重伤！”

府役命林婆子安静。于孝通盯着刘二看了一会儿，刘二撑着眼皮子不出声。府堂里好一阵子沉默。

突然间于孝通拍了案子喝问刘二是否知罪，刘二眼皮子一翻，说人又不是他打的，他并无罪行。接下来互咬开始，全子和亮子说刘二讲过，不还银子的，往死里打。可刘二道，他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

口说无凭，又没立字据，一时间堂前吵嚷成一片。于孝通冷眼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个刘二颇有城府，难对付，不过一介刁民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放印子钱，难不成是大尚朝允许的？”他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

刘二愣了愣，垂下头认罪，人说自己心软，见不得人落到没吃没穿的地步，有人来求他借银子，他就给了，都忘了有不能放印子钱的规定。

许是平常官员，得到被审之人的认罪，也就以为至此之止。毕竟刘二放印子钱、指使他人暴力殴打人至重伤之罪名，已经成立，这个审理过程也明明白白，没有争议。

但于孝通在江都做过多年的知府，有丰富的审案经验。像刘二这般圆滑狡诈之人，承认自己有罪很难，除非是想掩盖更大的罪行。刘二虽是垂着头，但于孝通能察觉他眼珠子在骨碌碌乱转。

一拍案子，于孝通开口，“刘二，本官且问你，放印子的钱从何而来？”

刘二眼皮子乱跳，他强做镇静，磕了个头应道：“小的这些年来，省吃俭用，半个铜板都不敢乱花，这才攒了这些银子。大人明察。”

这话听起来也算是通顺，但于孝通还是决定先将刘二等人关押起来，待他将刘二再审审，若无别的问题，就可以移交到顺天府了。毕竟他是都察院的人，只负责弹劾朝廷官员，民间这种案子由顺天府受理。

林婆子被允许回家，眼着着这些人要倒霉了，她再不用担心林四保被人追杀，心里充满感激，一个劲儿地磕头道谢，一会儿谢堂上的大人，一会儿谢仙姑娘娘，听得在场的人都糊里糊涂，不知仙姑娘娘是何许人也。

于孝通倒是陷入了沉思。之前是罗二贵说女儿还魂带话，让他拦在于家门口告状。这次又是仙姑娘娘，指引林婆子来伸冤。一个个都说得活灵活现，也不知这些神鬼志怪，是真有之事？还是糊涂了脑子不清爽使然。他摇了摇头。

……

这天辰时，天还没亮透，住在杨营的孙有金就柱着拐，去附近土丘上建那那座道观里烧香。香案旁边有个签筒，他往功德箱里投了一枚碎银子，拿起签筒使劲摇了摇。一根签跳出来落到案上，孙有金拿起来一看，上头有四句话：做事弄巧反成拙，生气窝火在命中。胡涂三两分不清，好象药铺一茯苓。

孙有金将这四句话反复念了多遍，隐隐觉得这些年的遭遇被说中，他心里头悔得要命。不过，这签中的茯苓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往回走着，有人问他：“老孙头这腿脚是如何了？”老孙头？从前谁人见他不尊着叫一声“先生”呢，帐房先生，也是一份体面的活计呢。

可现在，孙有金知道自己衰发如蓬面枯瘦，人家叫老孙头这是很合适的。孙有金心里头很难受，他胡乱地应了对方。那人还想跟再说几句，孙有金没功夫搭理他，只顾埋着头一瘸一拐往回走——内人还躺在炕上等他回去煮饭呢！

不过孙有金心头的难受劲儿在持续发酵。他究竟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呢？以前他是个帐房先生，内人每天拿来干净整洁的衣服，他换上后去铺子。翻翻账簿、打打算盘、喝喝香茶……

虽说朝廷不看重经商，”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商排到最后，可他每个月得的银子，不仅让那些跑腿的伙计羡慕不已，也能让家里人体面地生活着。重要的是帐房先生，就相当于铺子大半个老板，受人看重，得人仰慕。

后来他被人推荐，到了一家名叫杏林的药铺子当帐房先生。别看这铺子规模不大，可掌柜是佟家长房正妻，人家基本上是不来铺子的，只要翻看账簿就完事。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这韩氏为人忠厚有余精明不足，就更高兴了，这便意味着他有更多便宜可得。

再往后，诶……孙有金无声地长叹口气。自己悔不改啊，从那之后，自家就跟人坡顶往下滑似的，一年不如一年。先是家中失窃，自己生病，好了以后就换内人生病，然后自己好端端的居然在家里摔折了腿骨。他摇摇头，真是走霉运！

霉运走久了，孙有金也想过，什么时候会有转机呢？那事过去这么久了，该有起色了吧？对了，道观里头那个签是什么意思呢？会不会落到“茯苓”这二字上头？

正这样想着，他一头撞到路边一处摊子上。正想破口大骂，招牌上两个大字“算命”，牢牢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从招牌下移，摊子后头是个满脸胡须的男人。这男人正看向他，面带微笑地问道：“请问先生算命吗？”

又被人叫先生，孙有金的肩都端了起来。“算命”这二字又让他心痒痒，莫如算上一卦。他试探地问道：“算命的，你看我命相如何？”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缓缓地吐出两句话：“拿着西来当着东，一生运蹇多危厄。”

孙有金浑身一震，立刻对面前这个算命的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