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顷绾走后,林思慎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床榻上,似乎对沈顷绾的拂袖离去无动于衷。
墨竹觉着有些奇怪,便疑惑的问道:“公子不打算与郡主解释一句?”
林思慎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表示道:“既然她不喜欢解释,自然也不会喜欢听我解释。”
墨竹呼吸一窒,她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林思慎,轻声问道:“这么说,公子知晓郡主误会了什么?”
林思慎点了点头,抬头深深的看了墨竹一眼,接着道:“我怎么会不知晓呢?她自然是误会了你我的关系。”
墨竹的脸色白了起来,她偏开头呼吸略显急促的颤声问道:“可公子刚刚为何在郡主面前装傻?”
林思慎神情肃然的看着墨竹,深吸了口气正色道:“墨竹,我不想让你难过。亦也不想让你觉着,在我心中,你比不上沈顷绾。”
墨竹闻言愣住了,手中的参汤都凉透了,她都未曾反应过来。
她脸色几经变化,双眸微微瞪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思慎。
在沈顷绾面前,墨竹一直有些畏手畏脚,只要见到沈顷绾在林思慎身侧,她就会下意识的,神情落寞的黯然退场。
这并不是出于对沈顷绾身份的畏惧,倒像是出于自卑。
林思慎早便发现了墨竹的异样,她觉着这不该是真正的墨竹。
在她的心里,墨竹一直都是那个聪慧自信稳重,有些好胜,待人不卑不亢的姑娘。
沈顷绾的出现,让墨竹失去了信心。
轮身份地位,她自然比不上沈顷绾的万分之一。而她引以为傲的医术,更是在与沈顷绾的暗中较量中,落了下风。
最重要的就是林思慎,这个她从小陪伴着长大的人,与她亲密无间的人,似乎也无形中,被沈顷绾夺去了。
墨竹的世界很小,里面只装着林思慎,其他的皆是林思慎的附庸。
在她的眼中心里,装不下除了林思慎以外的任何人。
她和林思慎一样早早就明事理,自她记事起,姨娘就常常与她说,小公子这一世活的辛苦,需有人帮衬着她。
而她承蒙将军和夫人的恩情,留在将军府内,有幸伴着小公子一起长大,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反倒一直颇受宠爱。
幼时她似懂非懂时,就暗暗下了决心,她这一生必须要做的,就是好好陪伴着小公子,做她最忠诚可靠的左膀右臂。
事实证明,她似乎的确做到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尽忠职守的陪在小公子身侧,体贴入微面面俱到,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将军府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墨竹,是小公子最信任最亲昵的人。
直到沈顷绾的出现,她占据了墨竹的位置,不仅成了林思慎身旁的人,似乎也成了林思慎心里的人,她彻底的取代了墨竹。
这些都是墨竹藏在心中的小秘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林思慎。
她不想被别人嘲讽,她一个身份卑贱的下人,竟有胆子跟金枝玉叶的郡主比。
墨竹一直以为,林思慎对这一切都是不知情的,这些只是她心中藏着的不甘和龌蹉。
林思慎的话让墨竹微红了眼眶,她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又觉着有些委屈。
墨竹咬着唇,偏头苦涩的自嘲道:“难道在公子心中,奴婢比得上郡主?”
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沉声反问道:“你又为何要与她比?”
她的话,让墨竹身子一颤,她快速的垂下头,声线颤抖艰涩:“是奴婢僭越了。”
林思慎眉头一蹙,知道墨竹又错会了她的意思,可她并未解释,而是柔声道:“在我心中,你我虽无血缘,可早已胜似姐妹。郡主是郡主,你是你,无法比较衡量。”
墨竹微微一怔,她呆愣的看了林思慎半晌,聪明如她,她怎会不懂林思慎话中深意。
可她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公子为了她,刚刚已是得罪了郡主,那她还有什么好不甘的呢。
只要在公子心中,她是特别的,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取代的,这就够了不是么,她又何必再去奢求其它。
又沉默了一阵,墨竹终是垂头轻轻一笑,积郁在她心中的愁绪,因着林思慎的三言两语散了大半。
她对林思慎欠了欠身,轻声道:“多谢公子,奴婢明白了。”
林思慎淡淡一笑,见她神色缓和了一些,便配瞥了眼她手中的参汤,掀唇一笑,伸手指了指:“这凉了的参汤,我可不喝。”
墨竹有些脸红,她低头匆匆道:“公子等着,奴婢这就去将参汤热热。”
“墨竹。”
林思慎突然出声叫住了她,轻咳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如再熬一碗吧,一会一同送去琉光阁。”
看来林思慎是打算去琉光阁找郡主,墨竹心下了然,她抿了抿唇当即应了下来:“奴婢知晓了,公子大可放心去寻郡主。”
墨竹走了之后没多久,林思慎就急匆匆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她凑到屋内的铜镜前瞥了一眼,顿时惊住了。
里头那个发丝凌乱,面容尖瘦,肌肤黝黑的人,难不成就是她???
在安庆时,林思慎没时间打扮,军营中也没有像样的铜镜,她更没心思关注自己的外表。
偶尔在马槽旁,透过水面倒影,瞥上一眼然后整理整理仪容,已经算是颇有闲心了。
林思慎呆呆的坐在梳妆台边,盯着镜子里那个瘦骨嶙峋没精打采的人,越看越觉得脸红。
原来她回来后,在沈顷绾眼里,就是这么一副模样。
犹豫了一阵后,林思慎还是换上以前的衣裳,带上玉佩,又自行梳好发髻,这才慢吞吞的从屋内踱步出来。
沈顷绾现下一定还在生气,指不定她现在就是去了琉光阁,沈顷绾也不会理她。
不过林思慎倒也不急不燥,沈顷绾让她难受了两年,她就让沈顷绾吃醋误会这么一阵,应当也算不上过分吧。
“时至今日,你竟还在怀疑我的心意。”
今日沈顷绾说的这句话,林思慎反反复复的斟酌了好一阵,觉着沈顷绾分明就是承认了,她心中有自己。
虽然林思慎心中一直对沈顷绾有几分怨念,可当她一想起沈顷绾说的这句话,她就抑制不住的唇角上扬。
心中有几分悸动,还有几分得意。
林思慎脚步轻快的往琉光阁走去,哄沈顷绾的法子也已经想好了。
沈顷绾对林思慎在边疆那两年,所受的委屈,一直表现的有些心疼愧疚。
她只需卖个可怜,将她一直随身携带,还染了血迹的帕子递给沈顷绾,沈顷绾一定会开门见她。
至于后面,那她就打算和沈顷绾开门见山,好好说个清楚,最好沈忻询的事,也要问个明白。
林思慎走到琉光阁跟前,理了理衣领又扯了扯衣袖,缓步走了进去。
许久不见的兰青依旧灵动活泼,她一瞥见林思慎,便快步迎了过来。
笑意吟吟的作揖,打量了林思慎几眼,这才开口问道:“郡马爷今日都能自个下床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笑看着兰青,随口夸了句:“两年不见,兰青姑娘倒像是长高了些,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
原本是夸人的话,听到兰青耳里却变了样。
兰青迅速变了脸色,警惕的后撤了一步:“郡马爷,奴婢可是郡主的人,您别想打主意。”
林思慎闻言哭笑不得:“我能打你什么主意?”
兰青没说话,只是默默嘀咕了一声:“这可说不准。”
林思慎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问道:“郡主呢,可在房内?”
兰青敷衍的应了一声,撅着嘴不满道:“郡马爷难不成就一刻也离不开郡主?郡主都陪了您三天三夜了,好不容易回房睡上一会,您就又找来了。”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兰青:“郡主陪了我三日?”
兰青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跺了跺脚道:“不然郡马爷以为是谁伺候着您,郡主这三日,每日都只吃了些清粥,都给累廋了,这才歇息下呢,您就行行好,别来打搅郡主歇息了。”
林思慎脸色微变,她匆匆低下头抿了抿唇,心中既觉得惭愧,又觉着心疼:“我…我不打搅她,我晚些时候再来。”
沈顷绾陪了她三日,日夜不休的照顾她,而自己为了墨竹还刻意气走了她,这实在是有些过分。
林思慎心绪复杂的从琉光阁走了出来,一路上魂不守舍的走到了后花园。
她走到了湖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愧疚不安。
一想起沈顷绾今日被她气走时的冷淡和失望,她就自责不己坐立难安。
她正焦躁着,不经意一抬头,正巧瞧见远处那道微微敞开的木窗。
林思慎快速站起身,脑中灵光一闪,她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眼,见四下无人,便一溜烟的跑到了木窗边。
跟以前一样,她悄无声息的推开了木窗,利落的翻身而入,轻巧的落在墙边。
而后她屏住呼吸关上木窗,转头看向床榻方向。
屋内光线有些暗,床榻边的轻纱垂下,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一道侧躺的清影。
林思慎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小心的掀开轻纱。
沈顷绾清冷绝美的面容映入眼帘,她正侧躺在床榻边,正对着林思慎的方向。
她双眸紧闭,黛眉微蹙呼吸平和,额角的一缕青丝垂落在她脸颊一侧,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林思慎跪坐在床榻下的木阶下,她看着沈顷绾的睡颜,脑海中翻涌的思绪,瞬间便平复了下来。
心头像是突然涌出了无数根透明的丝线,将她的心团团缠住,让她无处可逃。
爱了就是爱了,为什么她就非要找各种理由,提醒自己一定要提防着沈顷绾呢?
林思慎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白皙的指尖挑起沈顷绾面上的那一缕青丝,勾缠在指尖。
安睡的人睫毛轻颤,一声轻叹后,缓缓睁开眼。清冽潋滟略带慵懒眼眸,对上了林思慎尽显温柔的眉眼。
看到沈顷绾睁开眼,林思慎并没有意外,她只是浅浅一笑,柔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明知故问。”
沈顷绾懒懒的撑着额角,微抬着头,敛眸盯着林思慎,面上看不清喜怒,她淡淡的启唇道:“狡辩吧,且看我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妈妈的堂姐的女儿结婚了,然后被拖去参加婚礼,有很多长辈都在,我几乎被每个人催婚了。
长辈们言语间,全部都是对女性的偏见和刻版印象,什么年龄越大越贬值,什么女孩子赚那么多钱没用,嫁个好老公生个孩子,就一辈子享福。
类似的话听的我好愤怒无力,今天一整天又闷了下去。
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人们才会抛弃固有观念,女性才能真真正正的为自己而活。
PS.以后更新时间换成10:30,谢谢大家一直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