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那个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在这里狡辩。你的心思，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好了，天啸，臻臻也长大了，有点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你还是多关心关心那些更重要的事吧，没必要盯着臻臻这里。”

连洪暗自吃了一惊，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夫人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活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发脾气的不少，冷嘲热讽的却倒是很少见。他斜眼看着林月淑，两人似乎在用眼神斗法，无形当中增添了一丝火药味。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就被进来的孙乾志给打断了。

“长官，吴胜泰他们快要到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准备吧。”

孙乾志点点头，又离开了天字第一号雅间。望着稍显寒酸的装潢，连合臻好奇，为什么父亲要把送行宴再次设在百味斋这个地方，而不是像刚来的时候设在镇守使府里。不过，她此时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答案，反正自己也只是个作陪的。在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后，有一个人穿着马靴，大踏步朝雅间走来。一开门，正是吴胜泰。

“天啸兄，恕我来迟，还望别怪罪啊。”

席间的几个人纷纷站起来，连洪摆摆手，说：“哎，客气什么？赶快坐吧。”

门缓缓关上，吴胜泰带来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整个雅间里只有四个人，可以说是绝对的隐秘。不过，刚一落座，吴胜泰就觉察出哪里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哎，天啸兄，月儿去哪了？她怎么没来啊？”

连洪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身边的林月淑。林月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缓道：“实在不好意思，吴长官，今天婉月不太舒服，所以在公馆里休息。”

“什么？不舒服？”吴胜泰一下子变了音调，似乎很诧异的样子，“我昨天看她还非常精神呢，怎么一天就······”

“这没办法啊，我之前就派丫鬟告知她这个事情了。可是她说自己不舒服，不愿意来，我总不能强行把她带过来吧？”

这个理由让吴胜泰无话可说，想发火都无处可发。自己的女儿不愿意给自己送行，已经够让他们看笑话了。要是因此怒发冲冠，就更加失态了。尽管这中间可能存在着猫腻，或是连家给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时候都无暇再深究了。

“这个月儿，还是小姑娘性子。就因为昨天说了几句她不爱听的，就跟我耍脾气，真是。”

“正常，没孩子的时候，我也是有性子，后来就好了。”

林月淑看笑话还不够，硬要给补上一刀。望着吴胜泰那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她感到一阵舒爽，差点笑出声来。连洪坐在中间，心知这个话题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连忙打断。

“好了，吴兄，婉月身体不舒服，到时候我让人去圣约翰医院找点西药，很快就能治好。明天，没准还能赶上给你送行。”

“天啸兄的心意我领了，要是女儿真不舒服，我让秦晓去找个郎中帮忙看看，这个天气，得了病可要小心。”

“找什么郎中，找个西医不好吗？”连合臻插言道。

“大人的事，你掺和什么？”连洪斥责道。

“我，我也是为了她好啊！兰汇城里的郎中大家都知道，骗子一大堆，根本没几个真会看病的！”

“行了，臻臻，少说几句。”

林月淑的声音比连洪低了不少，但连合臻立刻就听了进去，不再说一句话。这种差别被旁观的吴胜泰看在眼里，心里也暗自偷笑连洪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听话。喝了几杯水之后，菜依次上到了桌上。

“吴兄，不好意思，你这边走得急，我来不及多做准备，实在是寒酸了点，还请见谅。”

“没关系，天啸兄，能给我送行，已经很好了。只是，昨天咱们商量的那件事······”

“哦，不急，我先敬你一杯。”

连洪端起酒杯，让吴胜泰没法再说下面的话，只好站起来，接受他的敬酒。林月淑和连合臻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做做样子。当然，她们喝的都是茶水。敬完之后，他们纷纷拿起筷子，开始享用菜肴，丝毫没把刚才的话当回事情。随着时间推移，吴胜泰有种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当中。

“哎，天啸兄，先缓一缓。”他握住连洪的手，装出喝醉的样子。

“没事，吴兄，这里的手艺你不是很喜欢吗？多吃点，多喝点，别客气嘛！”

“不是客气不客气，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要······”

“哦，你说那个啊！”连洪浅笑了一声，摇摇头，“吴兄，你看这个地方，哪里像个商量事情签协议的地方？这桌上连个干净地方都没有，怎么写东西啊？”

“这个无所谓，在哪找不到个桌面啊？实在不行，待会去镇守使府······”

“今天你也看到了，都这么晚了。协议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就纵情地喝。”

“不是，哎······”

话音刚落，连洪又给吴胜泰满了一杯酒，自己碰了一下杯子后就一饮而尽。林月淑和连合臻头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五味杂陈，越来越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想法。就在这时，吴胜泰一扭头，把目光放到了连合臻的身上。

“天啸兄，你这个女儿真是太大方了。我们那边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敢见人，一说话就浑身哆嗦加脸红。但没想到你家这个大小姐，一点都不怯场，也不怕人，真是个好姑娘啊。”

“吴长官，我们家和那些家族不一样，动不动就要接待外人，还都是有头有脸的。想藏在闺中，根本不可能。”

“连夫人这话倒是实话，凭你们家这个地位，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外面打听，姑娘家也是不容易。”

“您说对了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呢。”连合臻眨眨眼睛，略加思索后言道，“现在不是以前了，不用再守那些旧规矩。去年兰汇城里还有个留洋回来的办了个西式婚礼，也没有什么六礼，后来还上了报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