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了，老夫人已经死了几年了？”

周宣竹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而且用词也很让人别扭，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钱婆没什么文化，说些普通百姓的大白话似乎也很正常，便叹了口气，说：“已是三年有余了。”

“这么久了啊。”钱婆啧啧嘴，思考了一下该不该说这句话，但想想还是说了，“我这块有门亲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亲事？”周宣竹捋捋胡子，“是不是有人看上我们家文慧了？这丫头疯得很，早点把她嫁出去也好，给我省省心，还能多活几年。”

“不是给她的，是给您的。”

“我？老钱婆，你莫不是寻老朽开心不成？”周宣竹扭身就准备直接离开，但钱婆却直接揽住了他的胳膊，像是在拉一头不高兴的老黄牛。

“您听我说啊！这婆娘快五十了，在褚会长家当了三十年的丫鬟，结果因为一点小事被赶出了门。这岁数大了也没有男人要，您就当收了个佣人，以后给您养老了。不然等文鸳文慧嫁了人，谁伺候您啊？”

钱婆这几句话生生打在周宣竹的心坎上。是啊，自己年纪是一天比一天大，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两个闺女嫁人之后谁来养老呢？

周雨彦？

他连自己都管不清楚，找个媳妇都懒得找，指望他养老还不如自己去要饭。

周雨杰？

这小子连人影都见不到，是生是死杳无音信，基本和死人一样。

周宣竹心里仔细这么一琢磨，觉得先跟着钱婆去看看也没什么事。再说，像这种被扫地出门的老妈子外面多得是，碰上好心的人家还能帮忙张罗成个家，要是碰上差的那就只能自生自灭。如果真的像钱婆说的那样，那可就真的捡到宝贝了。想着，两人就一同前往一个小破院子里，见到了这个中年女人。

这个人姓徐，十六岁被卖到褚家，进门时给起了个名叫“红云”，其它的和钱婆说的没有任何差别。周宣竹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没有裹脚，而且身板很壮实，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女人。若是当佣人，自然是特别合适。可如果这个人必须要名分，那就不值得了。所以他清清嗓子，试探着问道：“你之前确实是被赶出来，无处可去才来钱婆这的吗？”

“回老爷的话，是这样。俺老家已经没人了，也没地方可去，只求一个地方能收留俺，给口饭吃。老爷，您就发发善心，可怜可怜俺吧。”

说到动情处，红云的眼睛里竟然还挤出几滴老泪来！旁边的钱婆见状更是帮起腔来：“周老爷，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您还好意思拒绝吗？如果您那两个女儿要是不干，就说是我张罗的，让他们来找我。”

钱婆这句话把周宣竹心里最后一个顾虑也给打消了，红云就这样跟着他走了。到了周家，她二话不说就干了起来，上上下下忙个不停，不到两个时辰就把正堂，后厨和院子打扫得焕然一新，乐得周宣竹合不拢嘴。他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终于有人伺候了，以后也不用麻烦雨晴再来操持家务。最关键的是，他不用给这个女人什么名分，妻子九泉之下应该也不会怨恨自己。周宣竹庆幸自己今天碰到了钱婆，一下子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笑容情不自禁洋溢在脸上，根本抑制不住。

“你还真是时刻替我们家着想啊。帮我女儿解决了婚事，又让我这个老头子下半辈子有了伴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谢什么啊，我就是干这行的，何况您家老太爷以前还帮过我呢，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对了，您是打算收下红云了对吧？”

“对，我毕竟这岁数，还真需要个能干活的帮忙操持家务。真要来个年轻貌美的，我这身子骨怕是消受不起呢。”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完全没在意此时外面来了人。一打招呼，才发现周雨彦已经到了正堂。看到周家长子回来，钱婆也就顺势告了别，父子俩也一起出门去百味斋吃饭去了，留下红云一个人在家收拾，一直到了晚上。

周宣竹平静地叙述完整件事情，坐在榻上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个女儿的表情：周雨馨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略微鼓起的腮帮显示她正紧咬着牙齿。两只手捏着裙边，像是要攥出水似的。周雨晴听着的同时望着门外红云在远处干活的身影，鼻子里不时哼几声。

“爹，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周雨馨说。

“我是哪种人啊？你这丫头不会是想教训我吧？”

“我娘为你，为这个家操劳了二十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这跟你娘有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找了个佣人而已，再说……”

“你不用找借口！马上让这个人离开咱们家！不然我就永远不再回来了！”

“你以为我多想让你在家待着啊？巴不得你早点嫁人，少给我添麻烦。”

“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周雨晴把妹妹拉到凳子上，自己站到他们俩的中间。为了防止被偷听，她打开房门向外张望，确定红云不在院子里。然后才坐下来，眼睛扫视着两个人。周宣竹认为雨晴读书更多，更明事理，肯定不会像周雨馨那样支着架子跟自己吵架。然而，周雨晴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爹，我知道你的想法，但雨馨说的也有道理啊。您事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直接把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领回家，万一是吊白鸽的怎么办？”

“什么吊白鸽啊，人家钱婆都说清楚了……”

“她的话您也敢信？当年为了给那些娶不上媳妇嫁不出去的说媒，她可是撒了不少谎。”

“哪能一样吗？我一个老头子，她骗我有什么必要吗？”

“有没有必要不重要，关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