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么，青衣男子问：“听说你把戏班子的人一起带过来了？”

听起青衣男子问起绣春园的事，银环男子牙齿咯吱作响，“若不是他们，大哥也不会……”

青衣男子道：“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个戏班子可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本来还想让你现在把人带过来，不过，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赶来见我这些天都没好好歇息过，三弟，你就暂时住在这里。等明天把人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银环男子道：“二哥，我这不算什么，你要是想现在见他们，我马上就去把人带过来——”

“好了。”青衣颇为头疼道：“现在你就别跟我犟了，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色。”

银环男子转头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依然有些错愕。

镜中的男人发丝凌乱，脸色蜡黄，眼底一片乌青，眼睛更是布满了红血丝。他回过去看二哥，青衣男子神情坚定，看样子也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天不怕地不怕的银环男子就拿自己两个结义兄弟最没办法。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不知怎么，青衣男子竟难得提起了以前的事。

银环男子站在原地，随着二哥的一句话，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有多冷呢，银环男子记不清了，只知道靠着小黄睡觉是冬日里最舒适的一晚。小黄，一条瘦骨嶙峋的土狗，灰黄色的毛发一缕一缕的，打成了死结。

银环男子记不清自己的家人了，自知道从记事起他就是是一个人，好像自己也是有家的，照顾他的女人一直都是一副慈爱的笑脸。

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则脾气暴躁，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的辱骂变成了喜欢动手打人。

后来，不堪侮辱和毒打的女人跳河自杀，银环男子那记得她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泡得发胀的脸，一个眼珠子没了。

听围观的大人说，河里的鱼会吃人眼睛。

沉默寡言的银环男子受不了饥饿，主动离开了村里，流落到镇上的他为了一口饭跟着商旅的马车去了大城池。

那晓得那一年夏天旱灾，很多地方都颗粒无收。好不容易挨过了饥饿的夏天，比以往都要寒冷的冬天令银环男子气若游丝。

那个时候的他瘦瘦小小的，长期营养不良令他身上没一块好肉。

他最好的玩伴不是同龄的小孩，而是那条黄狗。

跟他不同，黄狗是被主人遗弃的家养狗，长得很丑，身上又脏又臭，毛发也不好看，还有跳蚤，没人愿意挨着它。

可银环男子不介意，他最喜欢的就是搂着黄狗睡觉。如果不是黄狗愿意挨着他睡，估计他早就死在了寒冷的夜里。

好景不长，那个冬天银环男子还是生了病，黄狗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没有出去觅食。

银环男子搂住黄狗柔软的腹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异常，可不知为何，头昏沉沉的，就跟别人塞了铁块一样。

“大哥，你看，这破庙里竟然有条野狗？”

比银环男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指着黄狗，发出惊奇的声音。

没有力气的银环男子努力睁开眼皮，看到了比他高大很多的两个少年并排而立，其中一个还用手指指着他。

至于两人说了什么，银环男子虚弱到无法辨别。

被喊做“大哥”的少爷定睛一看，“你看走眼了，什么野狗，分明就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小孩。”

另外一个少爷“咦”了一声，惊讶道：“还真是，没想到这黄狗肚子下竟然藏着一个小孩。这小孩该不会是黄狗生下来的吧。”

沉稳一点的少爷拍了下他的头，无奈道：“你瞎说什么，既然这里已经有人了别人，咱们俩个还是另外找个地方歇息吧。”

被敲打脑袋的少年吐了吐舌头，他当然是瞎说的，这大黄狗一看就知道是公的，只不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人跟狗这么亲密的。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微弱声音。

“不要走~”

银环男子奄奄一息道：“我……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救我……”

“大哥，那小子在跟咱们求救呢。”

年纪稍小的少年耳朵很尖，一小子就听到了小孩发出的微弱声音。

沉稳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别管他，咱们俩个自身都难保，哪还有空管别人。”

“说的也是呢。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的确没有功夫管其他人。”

“不要走……”

两个少年置若罔闻，依然朝着庙宇外走去。

“不要……”

“不要抛下我……”

“别走啊……”

……

银环男子心如死灰，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求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头越来越重，意识逐渐迷糊，唯一的触觉就是旁边的大黄狗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舐着他的眼睛。

就这样睡过去吧，再也醒不来该有多好啊。

银环男子的意识缓缓坠入黑暗之中。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破庙里，而是换了一个地方。

“这是哪？”

他慌乱地打量四周，这个房间堆满了杂物，很小很乱，但已经比之前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干净整洁。

“你醒了啊，既然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我可不想伺候一个昏迷不醒的破小孩。”

一个少年挡在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一碗汁水乌黑的药。

银环男子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来，这不是他在破庙遇见的那两个少年中的一个么。

“这里是别人家的柴房，我大哥给他们当苦力，不要工钱才要到了一个可以临时居住的地方，你小子还不快点好起来，别忘了可是我们两兄弟救了你。”

少年将手里的药端给了银环男子。

“你们？”银环男子迷惑道：”可是，你们不是走了吗？”

少年道：“是走了啊，可你一直再喊救命，后面我跟大哥就回来了呗。再说了，我们两个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没办法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去。”

银环男子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口气将苦涩的药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