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澜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直到自己的手指掐进肉里才恍然大悟，尼玛，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郭安澜低下头，刚好错过了崔宪落在她头上的眼神，诧异中多了一丝深思。

恐怕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初一个在红玉斋遇见的乐师，摇身一变，成了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小兵。

何壁则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郭安澜，心中暗暗道：看来这小子瞒了自己不少事，等这事完了，回去后可得好好审讯一番。

自己帮着她在前头冲锋陷阵，可这小子还对他有所隐瞒，这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嘛。

崔宪问：“你们两个骑着牛车去哪？”

何壁道：“当然是逃命，鞑子势如破竹，我等小屁民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崔宪似不太信，又问：“这人真是你弟弟？”

何壁面色坚定：“这还能作假，军爷，老夫就这一个不成器的弟弟，虽说没什么本事，可毕竟是一母同胞，而我有没有娶妻生子，咱们何家可全都指望我这弟弟传宗接代。”

崔宪眼睛微微眯起：“你为何不娶妻生子。”

何壁掩面，似不太好意思，嘟哝道：“老、老夫也想啊！可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啊……”

郭安澜：“……”

她，她已经震惊到说不出任何话了，她还是头一次遇见有人可以如此把阳痿说的如此有道理，这个何壁还真是个奇葩，不走寻常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之前遇见她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到了崔宪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这反差令郭安澜都张大了嘴巴，嘴里还能塞下一个鸭蛋！

崔宪一听，见何壁表情不像作假，脸色却不太好看，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无意揭了人家老短的何壁，只能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两个先在军内住下来，其他事就别多问了。”

言罢，不等他们回话，崔宪就跟有人在后面撵他一样转身快步离开。

只剩他们时，郭安澜憋了好久终于可以说话了，她推推何壁的胳膊，尽量用听不出同情但又相对舒服的语气跟何壁确认：“你真的那啥？”

为了不刺激到何壁，她还特意避开了那两个字。

何壁一撩袖袍，根本不理她，径直朝前面走去，边走边扔下一句话，“你可别说不认识那个将军。”

……好吧，她就知道避不开何壁的眼目，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聪明呢，郭安澜抓了把头发，可要是跟何壁解释起来，太麻烦了，里面还牵扯到自己的一些隐秘，虽说她挺看中何壁这个智囊，可两人毕竟没有相知相熟到可以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的地步。

郭安澜叹了口气，到时候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吧，何壁应该不会难为她的。

那边，匆匆离去的崔宪走了好几步才意识到不太对劲，他本想原路折返，可想想还是先把自己的亲信招了过来。

“多木，你去把上禀此事的斥候叫过来。”崔宪道。

多木很快就将把发现郭安澜等人的斥候头目带到了崔宪面前。

崔宪问他：“你把发现他们的情况描述一番。”

那小头目头一次离大将军这么近，心中有些担忧，莫不是自己领了两个奸细进来，不然大将军怎么会特意把他叫过来审问。

不过，害怕归害怕，小头目胆战心惊地把来龙去脉一一交代清楚，他在哪看到一辆牛车缓缓出现……

崔宪平时不爱说话，可这次却耐着性子问了斥候一些问题，在听到小头目说起马车内还有其他人时，崔宪眼神一凝，想到何壁之前说他家就靠一个弟弟来传宗接代，心里不太舒服。

“你说那车上还有一个妇人和孩子？”

小头目战战兢兢道：“是啊，那妇人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十七八岁，似刚嫁人没几年的样子，对了，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估摸也才一岁左右。”

一岁左右的奶娃娃？崔宪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此番目的就是前去万阳城收回城池，可路上接到传信，说是情况有变，令他立即返回青州。

崔宪常年打战，对于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比很多人都要敏感，他有预感，鞑子之所以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如此执着，恐怕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故意引开他们，想要拿下青州？不，不太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想拿下老将军驻守的青州，在崔宪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鞑子引开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还是决定把何壁交给他的书信拿出来看看。

小头目偷偷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崔宪，见他拿出一封信看了起来，有些好奇可不敢多问。

多木和小头目都没说话。

等崔宪看完书信后，他一把揉碎了手中的纸片，白色的雪花迎风飘扬，崔宪突然道：“传本将军之令，改道！去泰州！”

多木眼中有一丝迟疑，他问道：“将军，这个时候改道，那万阳城那边……”

他们可是上头派到万阳城来收复失地的，可将军怎么看了一封信就临时改变了计划，若是让老将军知道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将军。

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在三军中的威望可不是他们将军能够比得上的，更别说主帅了，有时候还要征求老将军的意见。

崔宪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有意见？”

他说这话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明白崔宪脾气的人都知道正是没什么表情才可怕，多木当亲信这么久了，难得看到几回，这次大将军露出这个冷淡的表情，令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择日就改道去泰州的大军，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就这么下来了，从某种程度而言，崔宪的一言堂比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鬼将姜望肃毫不相让。

郭安澜和何壁被安置在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郭安澜望着整顿军备的兵士，想起自己在泰州训练的场面，当下颇为感慨。

可她还没说话，身边的何壁也学着她撑着下巴望向外面，“真是可惜了，今天竟没能以老夫最潇洒的姿态面见那个黑脸将军。”

黑脸将军，崔宪肤色是晒黑了点，可还是要比绝大多数兵士白啊。

郭安澜刚想说，可转念一想何壁说的也没错，脸虽不黑可心却是黑的，当得起他口中的黑脸将军，更何况，她也挺遗憾的，自己只能以灰头土脸的姿态面对前世的仇敌。

仇敌相见，她过的如此落魄，可人家是装备精良的铠甲银枪，怎么都比人家矮了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