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缓缓走下，对着众人道：“你们都起来吧，这次的殿试会由本宫代替圣上，不过你们也别掉以轻心，父皇虽不会下来，但也会在一边旁听你们的表现。”

郭安澜跟着众举子起身道：“草民不敢。”

太子殿下看着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抬头与他对视，不禁微微一笑道：“这次由本宫来主持殿试，你们无需惧怕紧张，都把头抬起来吧，若是连眼睛都不敢与本宫对视，以后还怎么一起共议朝堂大事。”

随着太子这番话落下，大殿中的举人们纷纷抬起头，只是在遇到太子目光时，还是会下意识地躲开。来自天朝上人的威严，从这帮人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埋下了对皇室贵胄的惧怕，连郭安澜自己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对圣上保持最深的尊敬和臣下的不可越级。

郭安澜倒是挺想看看这太子殿下的长相，她之前见过了二殿下朱慎，就是不知道这两人长得会不会很像，只可惜她来的晚，只能站在后面，前面的几个人个头又都刚好比她高，完全挡住了郭安澜的视线。

老实说，郭安澜个头一点都不矮。而她的身高不禁不矮，放在男人中，勉强算得上中等身高，这也是她不会被人怀疑性别的重要原因。

只不过，也不知道她进来时怎么找位置的，看都没细看便随便插了个空挡进去，等站好好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被挡住了，没办法，眼睛看不见那只能用耳朵认真听太子殿下说的话了。

在听到太子殿下要求抬起眼看他时，郭安澜倒是对他起了那么一点点的好感，这太子还算懂得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基本方式——就是要相互尊敬，而用目光交流则会让对方觉得你在尊敬他。只可惜，现在的皇室中人很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

郭安澜以前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可自从死后她就爱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这里面对她影响最深的一本书籍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封面上只写了潦草的四个字——随想笔录。这本书看上去并不想刻印出来的正版书籍，反而想人自己随手写出来的一本书。

破破烂烂的书籍被压在母亲陪嫁箱子里的最底层，郭安澜还记得小时候自己闲着没事去翻母亲陪嫁带过来的装书箱子时，好不容易从一大堆书中翻出这本书时，本来不打算看的，可这本书太古怪了，和自幼出身书香世家的宋家极为不符合，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郭安澜还是打开了那本书。

只是那个时候才刚刚学字启蒙的郭安澜还看不太懂书中的内容，只是单纯地对这本破落书籍产生了兴趣，她还记得那天自己捧在几本书找宋氏时，母亲竟还愣怔了好一会儿，而宋嬷嬷的脸色变得十分奇怪，明明还在和母亲有说有笑的，可见到灰头土脸地捧在怀里的那本书时，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少，少爷，您是在哪寻着那本书的啊？”宋嬷嬷过了好久才勉强问道。

郭安澜握着那本书，颇有些骄傲道：“我找了可久了！把母亲所有的箱子都翻了一遍，最后才在箱底翻到了它。”

宋嬷嬷悄悄看了一眼宋氏，小声道：“夫人您也真是，这烫手山芋还留着它做什么，不如把它烧了才是最保险的方法。”

宋氏沉默了良久，才对郭安澜道：“这书跟你还真是有缘，澜儿，以后这书就放你屋里了，记得要好好保管，不可弄丢了。知道了吗？”

有了宋氏的叮嘱，小小年纪的郭安澜不懂母亲为何这么看中这本书却要把它放到陪嫁箱子的最底层，真是太奇怪了。

等后面郭安澜十二、三岁时，在捧起这本书研读时，才发现母亲要她好好保管这书的理由——这本书谈及的思想理论放在他们大正，简直就是石破天惊的理论。

比如，大正王朝推行全国的等级制度，被这书中批判的一无是处，什么束缚了人性，扭曲人的欲望等等，这些东西可是郭安澜从来没有想到的。

书中的作者还谈及应该在全国推行人人平等的思想，不应该用人治而应该主张法治，这样才能有些遏制住贪官污吏的势力膨胀蔓延。

郭安澜真是忘不了自己看到那部分内容时，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以及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过，随着她认真思考书中提出的内容时，也逐渐被打开了新的世界，看问题的角度也跟以往大大不同，可以说这本书对她后面产生的影响极大。

郭安澜想到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的那番言论让她想起来那本奇书中的一小部分内容。只不过，身为统治阶级的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推行有关书中谈及的理论，两者从最实质上的利益来说是具有冲突的。

这种冲突也是无法调和的。

郭安澜刚想叹气，就听到了太子殿下宣布：“好了，这次的殿试正式开始，这次题目是——如果你是漠北作战的最高统帅，面对鞑靼人的入侵，会用何种方式击退他们？”

郭安澜倒是没想到这次的殿试会依然谈及漠北鞑子，看来这次他们大正在漠北一战上极有可能吃了败仗，又或者说现在正处于极为不利的情况。

太子殿下给了他们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思考，先是主动举手发言，如果不主动发言便视为弃权，一旦弃权便是要落榜的，在场的考生们好不容易走到殿试中，又这么会因为没有举手就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好机会。

等到一刻钟时间结束后，陆续有好几人个人主动举手，可回答出来的举措要不没在点子上，要不就是千篇一律的内容。

连一向性格温和恭谦的太子殿下都眉头微微皱起，看上去十分不满意他们的回答。

郭安澜心里想好了几点，刚要准备举手时，却被前面的人挡住了，更为气人的是她前面那人也举起了手，正好把后面的自己挡了个完完全全。

太子殿下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了一圈，看到举起手人的样子时，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好，这问题就由你来回的，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沈宜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