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又到了傍晚。
原本只打算稍微的躺一下的膝丸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枕在源髭切的大腿上睡了过去,而且还一觉睡到了临近夜晚。
一手不自觉的摸着后脑勺,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的膝丸小声冲源髭切道谢。
“阿奈……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时间有些长……那个,谢……谢谢……”
或许是针对自己竟然被自家姐姐来了一个膝枕这件事过于羞涩和不好意思,膝丸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温度不断的升高,面色也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接近于无声。
不过,借着低垂头颅的动作,膝丸垂下的金色眼眸中满是细碎的喜悦的星光。
到底是人类之躯,源髭切现在也感觉到大腿有一些不舒适,但是尚且在可忍受范围之内。
在心里面略略估量了一下,源髭切在确认了自己只需要揉一揉锤一捶腿再好好休息一晚上就能恢复过来之后,便若无其事的伸出手放在膝丸有些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没关系哦。”
唇边绽开一抹很浅但是极为真诚与轻柔的笑,源髭切望着膝丸,眼神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就连说出口的话语气都很绵软。
“弟弟丸本来就需要好好休息嘛。”
她的弟弟丸啊……完全不用那么拼命。
面前似乎浮现了那个穿着一身整齐着装每天忙着加班帮自己处理文件的有着薄绿发色的青年的身影,源髭切忍不住想要叹气。
‘偶尔的,膝丸也需要好好的休息啊。’
就是因为将自己的弟弟看得过于重要,源髭切在面对着身为付丧神的膝丸时,总是有着足够的包容心、耐心和温柔。
心里面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弟弟,也并非自己弟弟的替代品,源髭切只是没有办法不对这么单纯的膝丸好而已。
“嗯,很完美的翘掉了晚饭呢。”
从拐角处走出的髭切脚步很轻,在看到源髭切和膝丸的动作时,眼中的笑意略略加深,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你们两个最后可是都睡过去了。”
将手中的托盘放下,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两个没有吃晚饭的人成功的感受到了饥饿。
“是吗?啊啦,那可能是当时阳光太舒服了吧。”
随意的把话题扯到一边,被戳穿了自己也睡过去这件事的源髭切大咧咧的坐在一旁:“烛台切殿的手艺,一直都很棒啊。”
“确实。”
赞同的点了点头,髭切随后将瓷白色的镶嵌有金色纹路花边的瓷碗轻轻推至源髭切面前:“你专属的用具,今天下午刚到。”
没想到髭切竟然把所有事情都给记着的源髭切有些惊讶,略略侧首,而后就看到有着与自己相同发色和眼眸、相似五官的付丧神冲着自己轻轻微笑。
对方金色的眸底似乎漂浮着某种情绪,源髭切看不清楚,但是也没打算去细看。
“多谢。”
跟膝丸面对面坐着,源髭切正式开始用餐。
没有察觉出任何的不对劲,只感觉现在的氛围非常的温暖的膝丸低头,认真用餐。
当然,如果忽略他不敢朝源髭切看,泛红的耳尖的话。
见此,髭切也没说什么,唯有一声极浅的笑声消散在微风中,眼尾略略上挑的猫瞳里面柔和的笑意越来越浓。
用罢餐,一如既往的源髭切躺在了最里面的位置,而有意无意地,髭切跟她的床铺距离相较于之前似乎近了一点。
但是如果不用心看的话又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反映出了这么做的刃将度把握的非常精准。
闭上眼,源髭切在睡着之前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膝丸的身影,一边感叹着“无论哪一个弟弟丸都是那么的可爱”,一边又有些不受控制的思念着她的弟弟。
这次突然的被拉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膝丸会不会慌乱。
沉沉的想了很多事情,源髭切最终还是将所有杂乱纷飞的思绪全部压在了心底。
现在思考再多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静等时之政府修复好那柄太刀上的异常状况送她回去。
这么想着,昏昏沉沉的黑暗向源髭切袭来,恍若无形的巨掌以无法抵抗的力道将源髭切拖入了梦境之中。
而与此同时,原本早就应该入梦的髭切却也在迷蒙之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牵引力,拉扯着、拖拽着他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不断的滑落。
就像是堕入深渊一样,暗色纠缠在四肢,化为了锁链紧紧的束缚着他所有的行动。
察觉到了不对劲,髭切略微皱眉,刚想试着从梦境中挣扎醒来,却有些惊愕的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坠落。
仔细的感受了一番,在发觉自己大概真的只能来一场噩梦体验之后髭切反而看开了,甚至是还有心情思索着待会儿如果出现个什么恶鬼该用什么姿势斩了对方。
良久之后,坠落的失重感终于消散,虚虚的站立在半空中的髭切看到自己面前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一样一点点的变得浅淡。
然后,当白蒙蒙的雾气彻底散去之时,髭切面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跟他之前猜测的一样,这确实是一场噩梦,但是深深地陷于噩梦之中的主人公却并不是他,而是与他同根同源的源髭切。
原本顺滑微卷的长发此刻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发丝上甚至是还滴落着暗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
对方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凌乱散下的头发完全没有办法遮掩住的暴露在空气中苍白到病态的皮肤上却满是可怖的情景。
青紫色的大片淤青,无数细小的近乎看不见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她的手臂、腰腹和大腿上,间或夹杂着翻卷着皮肉的伤口。
手腕、脚腕上还半挂着沉重破损的镣铐。
破破烂烂的勉强只能遮挡住重点部位,姑且可以称为“衣服”的东西罩在身上,已经彻底被暗色血液盐改掉了其原本的颜色。
地面上,血液一点点的汇聚成河,空气里面弥漫着难闻的腥臭的味道。
或许是对方此刻太过深厚的愤怒、悲伤和痛苦与绝望浸染到了同源的髭切身上,所以他才被情绪如此剧烈波动的源髭切给带到了这个噩梦中,并且得以亲眼看到了对方曾经的记忆一角。
“你们……”
相识很久没有进食与饮水一样,沙哑的嗓音吐出破损的音节,源髭切抬起头来,尚且稚嫩的面孔上满是平静到可怕的死寂。
□□的脚踩在一个人的身上,猩红的竖瞳望着对方因为自己不断施加的力气而变得扭曲的面容,源髭切的眼神依然平静。
“恶心的让我想吐。”
手中握着一柄太刀,源髭切翻转刀刃,将刀锋对准了对方的手腕,然后干脆利落的斩下。
“试图伪造神明?诞下我就是为了将我与这柄,所谓的太刀髭切彻底的融合?”
面上浮现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僵硬又诡异。
“真是可惜啊,你们期待的神明并没有出现,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有我。”
“原本应该被太刀吞掉的,髭切。”
额角上开始出现只有暗堕付丧神才该有的尖锐骨角,背后甚至出现了骨质的尾巴,源髭切依然对此毫不在意,反而不断地冲着脚下的人挥刀。
“您真是太大意了,父亲大人。”
垂眸,宛若神明看着无知的蝼蚁一样,又像是凝望着把戏败露而不自知的小丑一样,源髭切嗤笑。
“出于所谓的,人类应该有的亲情,我可是被你们折腾得很惨啊。”
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重复不断的实验,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拆开又重组了多少次,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地狱里面爬了多久,才又回到了这个人间。
如果不是她一直记着,如果她真的死掉,那么她的弟弟就会是下一个试验品的话。
被所谓的“姐姐备受家族重视,被送往国外接受进一步教育”谎言蒙蔽的膝丸,一直坚信家人所谓“亲情”把戏的膝丸,如果面对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崩溃吧?
这么想着,源髭切将对方的最后一脚废去。
“您不该想着要对膝丸出手的。”
凑在对方耳畔,源髭切唇角上扬,面上满是疯狂:“您以为,我和膝丸是最好的试验品,所以就将我们过继到您的膝下,再假借着以我们做实验的功绩好推您所谓的真爱的儿子上位,我会一无所知吗?”
“那么,悄悄告诉你一件事情哦。”
明明不过是一个尚且青涩的少女,全身沐浴着鲜血的源髭切却透露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恶意和扭曲的气息。
“你的儿子,可是出于一片兄弟情深,不忍看着膝丸被您派出去的人抓走扔进实验室,自愿顶替了膝丸的身份,被带走了,现在不知道骨头还剩几根。”
迎着男人突然绝望愤怒的眼神,源髭切缓缓地笑了。
“哈哈哈,您也会心疼吗?”
“棒,真是太棒了!那么,就在这种痛苦中死掉吧。”
越来越愉悦的少女举起太刀:“就请您在地下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登上家主的位置吧。”
解决了所有的事情,获取了非人类力量,但是也被扭转成了怪物的少女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踩着地板,将手中布满了裂痕濒临破碎的太刀扔到一旁。
“真是无聊,对吗?”
突然,源髭切抬头与空中的髭切对视,猩红的兽瞳中满是漠然,丝毫不见之前的疯狂。
“看够了吗?”
表情归于平静,身上的骨刺越来越多,源髭切平静的望着髭切:“或者说,你,对于这些,还满意吗?”
不是想要探知她的真面目吗?
那么,看吧。
就是这样,她就是手上沾满了血液,以怪物的形态苟活于世,杀掉了大批所谓族人登上了家主宝座的源髭切。
“确实,吓到我了。”
对视良久,髭切突然叹了口气,然后落于地面,也不在意鲜血染上自己的衣物,径直朝着源髭切走去。
微微弯腰,同面前的小怪物对视,然后,髭切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额角的骨刺上。
“我之前说过,你要乖一点。”
微笑,然后把呆愣的源髭切抱在怀里,髭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骨刺冒出来,会刺破皮肤。”
指尖下滑,轻点伤疤。
“身上那么多伤口,会疼。”
手掌捂住对方的眼睛。
“不必强撑,我在,累了就休息,痛了就哭诉。”
“我即是你,我永远在你身侧。”
“悲伤与你同担,喜悦与你同享。”
黑色慢慢地褪去,梦境开始坍塌。
“……你真是无聊。”
面无表情的源髭切看着他,唯有眼尾微微泛红:“滚吧,滚出我的梦境,我可不会倚靠任何人。”
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散,最后,髭切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声“谢谢”。
愣了愣,随后髭切轻笑出声。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