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浅在许成蹊后面进办公室,“咦”了一声:“何老师不在呀?”
她装模作样地四处找了一圈,转到许成蹊身前,“学长,何老师不在,你有时间给我讲道题吗?”
许成蹊正在开电脑的手一顿,抬眸看眼最近总是能挑着其他老师不在来问问题的姑娘,短暂沉默:“哪道?”
时浅在他旁边坐下,找出一张画满五角星的卷子,从正面划到反面:“这些,都不太会。”
许成蹊拿出笔,粗略扫过,发现不少题都是做出了第一问或者是几个简单的步骤,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时浅。
姑娘骄傲地一挑眉,似是猜到他的疑惑:“学长,你之前给我划的重点我都认真整理了,而且都找了专项题练手。”
她一副求表扬的小表情,要是身后有尾巴,估计早就翘上了天。
许成蹊极轻地牵了下唇:“你最近是只做数学,其他科都没管过?”
时浅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赞同,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当然不是,也会做英语和文综。”
许成蹊没拆穿,拿出一张稿纸,开始给她讲题。
黄昏的光细细密密地在窗外落幕,时浅离喜欢的男生只有咫尺,她认真听他讲题,偶尔心神跑偏,不受控的思绪盯着他俊美侧脸就脑补出了俩人在一起的故事,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触到了他的世界边缘,只需要再近一步,轻轻一戳,那无形的隔开俩人距离的薄层就会被破开。
可后来,时浅才知道,阻碍他们的从来不是少年老成的许成蹊固守的伦理道德,他全身禁锢着自己的那层薄却坚韧的结界,从未对她打开过。
距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时浅伸个懒腰,装作消化不了的样子:“学长,剩下的明天再讲吧?我今天的脑细胞已经榨干了。”
许成蹊点点头,收起笔,开电脑准备工作。
“学长,你不去吃饭吗?食堂快关门了。”
许成蹊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忙碌,没再说话。
时浅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一句酝酿已久的“学长,我请你吃饭吧”再也忍不下去,许成蹊忽然抬头朝她看来。
时浅眼睛一亮。
这木头是不是终于知道饿了?!要和她一起去吃饭啦?!
“刚才讲的那些题,可以作为你第二阶段的复习重点,如果能掌握百分之八十应该能够及格。”他语气微顿,仿佛没有看到时浅光芒闪烁的眼睛,“还有半个月月考,光靠数学一科提分进步不会那么明显,其他科也得跟上。”
时浅:“......哦。”
她就不该对木头的情商抱有希望!
被许成蹊这么一提醒,时浅觉得自己再邀请他吃饭就有些不合时宜,不情不愿地压下小心思,抱着卷子出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饥肠辘辘的肚子发起抗议,时浅绕过教学楼,径直去食堂小炒窗口点菜。
临近晚自习,食堂人寥寥,除了和她一样晚吃饭的学生就多为老师,时浅独自一人守着一个窗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英语。
饭还没好,她眸光忽地一凝,紧接抓起放在座位上的袋子,朝远处奔去。
许成蹊从还没结束营业的窗口打了份饭菜,转过身,准备就近落座,面前忽然飘过一道急刹车的影子。
“学长,好有缘,我们又见面了。”姑娘呼吸还有点喘,冲他笑出甜甜的小梨涡,拿起装试卷的袋子往他面前的座位一放,“你先坐,我去拿饭。”
说完,又一阵风地跑开,似乎生怕跑慢了许成蹊就会吃完饭先走。
许成蹊站在原地怔了几秒,放下餐盘,余光瞥见时浅随手搁置的试卷夹没放好,露出几张卷子边,摇摇欲坠。
他弯腰捡起,照原路装回,手指倏地一顿。
封面内页,夹在一沓试卷外围,格格不入却存在感极强的精美画稿,扑入许成蹊眼中。
与他本人重合。
淡黄的光氤氤氲氲地照下来,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线条,陌生而熟悉,是他从未想象过的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
是他,但又因着作画人天马行空的创作,那张早已习惯收敛一切情绪的脸,被赋予了生动的鲜活的表情。
许成蹊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起身放好,平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时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过来时,摘下耳机,随意放在试卷夹上,没发现那细微的几近悄无声息的变化。
“学长,食堂阿姨对你好像有些偏心啊。”时浅夹起一片培根,吹了吹,看到许成蹊堆得冒尖的菜,开玩笑。
这呆子,还真是老中青三代妇女通杀,阿姨平时给他们盛饭,舀起一勺起码要抖三次,放到小盘里只能勉强盖住底儿,而且每次都能精准地把肉抖下去。
许成蹊安静吃饭,没接话音,只是在看到时浅飘着一层红通通辣油的碗时,很轻地蹙了下眉。
时浅浑然不觉俩人简直是清淡和重口的两个极端,把没被辣椒充分浸染的年糕按下去,等着它淋满一身鲜亮的辣油,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了口。
饭吃一半,时浅看到许成蹊的餐盘已经见底,着急,连忙加快进食速度,结果被保温效果贼好的辣汤烫到舌头,直接成了火娃。
她睁着一双瞬间盈泪的眼,拿手扇风学七仙女的招牌动作拼命降温:“学、学长,我快吃完了,你等我——”
烫嘴rap还没说完,许成蹊已经放下筷子,时浅忙端起碗准备跟上,忽觉面前光一暗。
“蹊蹊,吃饭呢,喊你打球你怎么没来。”一身形高大的男生坐到许成蹊旁边,穿着球衣,手里转着陀螺似的篮球。
时浅脸一沉,冰冷的眼刀子就要射向这个称呼如此亲昵的男生,后者正巧朝她看来,一张有些熟悉的俊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圈,紧接惊喜地睁大眼:“哟,小浅浅,你都长这么大啦。”
时浅小脸愈黑:“喊谁小浅浅,我认识你吗?”
男生故作夸张地捂着胸口:“我是你扬扬哥啊,你忘啦,当年你在办公室补写作业,都是我一边陪你唠嗑一边帮你望风,你遇到不会的题还都是我帮你做的。”
“还有,你为了不想罚站还求我给你扎了个稻草人,穿着你的衣服,放走廊糊弄我妈,你那个时候也就一米六吧,才到我肩膀这。”他边说边拿手比划,看着坐在那依旧只露着一张小小巴掌脸的姑娘,惊奇,“你这么多年是一点儿都没长高吗?”
时浅睥睨地伸长腿,被他那句“我妈”唤醒久远的记忆:“你是杨老师的儿子,祁扬?”
祁扬嗯哼:“喊谁全名呢,没大没小,叫扬扬哥。”
时浅自动忽略,盯着祁扬自来熟地勾上许成蹊的肩膀,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眯,慢吞吞地冷了音调:“学长,你不介绍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许成蹊淡淡扫过两个明明聊得热火朝天的旧友,正要走人,祁扬又把他按了下去:“小浅浅,你还不知道吧,你面前这位在你们学校兼职的许老师是我舍友,我俩一个专业的,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时浅下意识朝俩人裤子扫了眼,除了不合适,啥也没看出来。
“祁扬学长,连你都能考上江大,看来你们学校也没那么难考啊。”
祁扬一愣,不明白哪儿来的这么大酸味:“你扬扬哥是学霸好嘛?!什么连我都能考上,你让你们班第一考一个试试?别的不说,放眼全院,除了蹊蹊,在专业上我还没服过谁。”
时浅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祁扬说话有个加叠字的习惯,喊许成蹊叫蹊蹊,喊她叫小浅浅,就连自称都要叫自己扬扬哥。
“你真是自己考上的???”
不是时浅看他不顺眼故意抬杠,她认识祁扬时他上高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一段时间一直没去上课,每天在她们学校瞎晃,那个时候江大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还没搬到一起,祁扬他妈是她们班主任,每天都能在饭点时间看到准时出现的祁扬,从办公室拿走他妈的教师卡去校食堂吃饭,时浅那个时候刚上初一,还没适应一天竟然要上到晚上才放学的残酷节奏,经常因为前一天作业没写完和上课睡觉被赶到办公室补作业,时间一长,和吊儿郎当总以「吃货」形象出现的祁扬相识,对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学渣印象。
“当然不是——”祁扬贱嗖嗖地一笑,“我保送的。”
时浅:“......”
她怀疑江大最近几年扩招,保送名额跟不要钱的大白菜似的,乱送。
“小浅浅,你带手机没?来扩个列。”几人出去,本来是打完球顺便来食堂解决晚饭的祁扬也跟着站起身,看到时浅站起来后笔直笔直的大长腿,感慨,“小浅浅,哥哥现在相信了,你这么多年长的个子都长腿上了。”
时浅高冷一笑,加过祁扬QQ,快步去追已经走远的许成蹊。
祁扬拍着篮球跟上,见俩人也并不怎么说话,若即若离却又步调一致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进的默契,而后在小花园前分开,一个去办公室,一个转身上楼。
他接起弹到花坛反射回来的篮球,盯着俩人背影沉思了一会儿,因为了解许成蹊性格并未往其他方面多想。
至于时浅——这小丫头不是还没成年吗?再出格总不至于朝老师下手吧?
这个想法刚刚在他脑海闪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去而复返的脚步,不知何时下来的时浅站到他面前,目光朝已经看不见许成蹊背影的暮色瞥了眼,收回视线,“祁扬哥。”
祁扬一挑眉,感觉刚才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恐怕被他轻视了——男孩子出门真的要保护好自己啊,不知道啥时候就被还在上学的小姑娘们盯上了。
“说吧小浅浅,刚才还喊我学长,这会儿哥哥又叫得这么亲,想从我这了解点啥?”
他话音刚落,却见姑娘用那双深而黑亮的眼直直盯着他,一张脸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是gay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