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苏明月咬牙切齿道:“他?倒敢自己送上?门来!”
宋昀冷声问:“大皇子现在人在何处?”
“回大人,人还在门前?没有入府。咱们不敢接待。”
宋昀思考片刻:“此事须与叶莫失商议,你去把叶公子喊来。”
“是!”
无论大皇子知不知道叶莫失行踪,既然他?找上?门来,那便是来者不善。
谁知,叶莫失刚听到大皇子的消息,便提出?要与其一会。
“大皇子意欲何为?我?们尚不知晓,但他?既然能以失踪之人的身份,肆意出?入上?京,看来这背后之人极可?能是太子殿下。”
宋昀不赞同地蹙眉:“你若是此时自曝行踪,风险太大。”
叶莫失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洒脱:“其间利害在下自然晓得,只是与皇兄阔别多年,是时候清理?恩怨了……”
“说到底你还是赶着送死?叶莫失,如今可?不能犯糊涂,祝姑娘已经去拿兵符,届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日!”
苏明月急切地打断他?的话,他?希望叶莫失活着,不仅仅是二人因为?相似的经历而彼此相惜,更是因为?他?是让兰斯人撤兵的关?键。他?好歹是兰斯二皇子,在兰斯兵心中,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有声望。
而兰斯兵一走,那便不用白?白?耗费三日等祝怜取得兵符,调来镇北大军支援。单凭宋昀手中的御林卫便能在宫中杀出?一条血路,救出?自己的父皇。
苏明月想到这里,急得脸色发红。叶莫失下定?决心,大步走出?去。
他?是兰斯人,生性洒脱,如海鸟般自由。
丢掉这金枝玉叶的身份,叶莫失在这世间磨砺了几年,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只是心结尚未解开?,儿时知晓身世后的自我?厌恶,以及养母的温柔包容,都是一笔他?欠下的需要偿还的债。
一个不|伦的产物,生下来便是错误。他?注定?饱受冷眼?,为?这世间所不容。
而今日,在这异国他?乡与兄长相遇,叶莫失突然察觉到了机遇的到来——他?要了结这一切,亲手将?自己的痛苦、皇兄的痛苦,和整个兰斯王室不可?见人的污点抹消。
看到叶莫失的身影逐渐消失,苏明月见状欲追,却?被宋昀拦住。
“你拦我?作甚!”
“让他?去。”宋昀扬起手中的御林卫令牌:“门外禁卫军不足百人,动不了他?。”
“你设了兵?”
他?点点头?:“昨日便已埋伏,以防万一。”
话虽这么说,叶莫失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来到门前?,看到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时,心底还是一阵惊颤。
“皇兄。”
熟悉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在门前?等候的大皇子顿了顿,蓦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个头?高挑的金发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双眸碧绿,鼻梁高挺,脸上?挂着一副洒脱不羁的笑。
正是儿时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
气场突然一沉,大皇子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住了,无端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听闻兄长来访上?京,你我?二人必是要见上?一见的。在这里抑或是在别处并不重要。”
叶莫失似乎早有预料,他?缓步上?前?,看着大皇子毫不掩饰的嫉恨神情,摸了摸袖中的匕首。
“皇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
又见到熟悉的柏树林,祝怜忍着身上?刺骨的痛楚,在地上?一阵摸寻,终于?找到了那块松动的机关?石头?。
上?脚一踩,地面?一阵嗡鸣,裂开?了一条通往地底暗道的缝隙。
此时此刻,她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的液体自额头?滑下。
意识与体力都临近崩溃的边缘,祝怜想也不想便直接跌了下去,在一阵滚动之中,深扎血肉里的箭矢与坚石发出?‘锵锵’的摩擦声,听着让人浑身发毛。
很痛。
尖锐的箭簇将?娇嫩的肌肤破开?,表皮之下是殷红的鲜肉,里面?夹杂着些许肮脏的灰尘和细碎的石子。
她撑起身子,扶着石壁,由于?体力不支,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此时此刻要是能有一幅铜镜照一照,她的面?容比那缠绵病榻之人还要憔悴几分。
而到了金钟之前?,祝怜突然感到一阵恍惚。她掏出?铜牌,默念:“通天入地——”
一时金光大盛,漆黑的暗道之中传来银铃般的轻笑。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祝怜转回身,看到少年模样的无寂啧啧叹息。她稳了稳身子,行了一礼:“见过大师。晚辈在此乃是为?了拿回兵符。”
“如此开?门见山,真是鲁莽之徒。”
无寂围着她走了一圈,目光暗含打量:“兵符本就属于?祝家,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伤势能否活着回去还是问题。”
祝怜走过漫长的暗道已经竭尽全力,此时此刻更是吊着一口气,非得拿到兵符不可?。
她问道:“敢问大师可?能助晚辈一臂之力?”
“吾昔日只觉得你这丫头?聪慧过人,没想到胆量也是一等一的大。”无寂蓦地收起脸上?的笑意,木着脸的神情变得有那么几分唬人:“这几百年,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吾这里讨要东西。”
其实话音落地,她便已冷汗涔涔。但事已至此,但凡有一丝希翼,她都要放手一搏。为?了祝家,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宋昀……
宋昀——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便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回头?时发现他?还没离去的场景。那个暗道乌黑狭小,他?一身白?衣站在黑暗里,安静地目送她离去。
这个人曾经可?望而不可?及,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莲,一双手都干净漂亮得不像男子。可?那天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短促的不舍,像是跌入凡尘的神仙变成了被人遗弃的猫儿,第一次发现七情六欲会让人如此痛苦,而这份痛苦正是她带来的。
所以她不能死,哪怕头?痛欲裂,身上?的伤口正用疼痛侵蚀着自己所有的理?智,她也要回去。
“我?不能死。”
“这世间每个将?死之人都会这么说。你说你执念太深,死不瞑目,但这等人吾见过千千万万。你又有什么筹码来和我?交易?”
祝怜摇摇头?:“不管要付出?何种代价,大师尽管拿去。”
“吾只信缘。”
无寂突然伸出?手,将?沉甸甸的兵符送到她面?前?:“放心,你今世劫不在此,这回死不了。”
祝怜接过兵符,抬起头?看向少年,似有些迷惑不解:“大师所言何意?”
“吾同你还会再见,届时便知。”
说罢,他?便眨眨眼?睛,还没等祝怜追问,身影竟像一缕白?烟一般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上?京祝府,门前?对?峙的兄弟二人却?□□味十足。
叶莫失幼时便与大皇子交恶,因为?身为?见不得天日的私生子,他?活得快活肆意,讨人喜欢,连皇后都对?他?情真意切,如生母般宠爱呵护;兰斯的三公主,那个最小的妹妹也喜欢同他?嬉笑打闹,神态亲昵好似一家人。
令人作呕。
大皇子觉得,自己同叶莫失的前?世定?是有血海深仇,不然他?为?何偏偏投胎成了自己血亲,连本属于?自己的母后都要抢走?抢走母后便罢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王位。
叶莫失一日不死,他?便日夜难安。
所以他?追到了大梁,打算亲手血刃掉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肉中刺,眼?中钉:“少废话,我?巴不得你这颗污点,早日从这世上?消失。”
叶莫失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惋惜的神情。
“是么。”
扑哧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大皇子下|腹一凉,低头?看去,一枚匕首不知何时差在了血肉之中,伤口处新鲜的血液正一点点地渗出?。
“你……”
叶莫失勾起唇角,将?手中的匕首往里一送,更多的血液喷涌而出?。
他?看着面?前?的大皇子带着震惊之色倒下,面?容带了一丝冷峻和疏离,同方才判若两人,冷声道:“看来我?们,君子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