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她?
尽管那女子薄纱蒙面,但是祝怜一眼便认出她就是荷包真?正的主人,那个女乞丐!
她不是被自己送到京郊吗?那种远离市井地方,快马加鞭尚要整整一天的路程,她一介弱女子怎么自己可能回来?
而且竟摇身一变,成为了柳家的义女……
祝怜突然浑身发冷,手中的茶水泼了一半竟不知,直到祝夫人递来一只手绢。
“怎么了怜儿,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看到自家女儿突然面色惨白:“可是昨晚回来冻着了,要不你先回马车歇息会儿?”
“我无事,阿娘不用担心。”
祝怜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
对面的宋昀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的目光带了一丝疑惑,似乎在问她怎么回事。
祝怜挤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
而在长袖中,那双紧紧捏着手绢的玉指泛着?青白,颤抖不止。
冷静下来,祝怜……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她怎么会跟柳怀珊有牵扯?又用了什么法子回到了上京?那女乞丐胆小如鼠,被小厮一通威胁,应当这辈子不敢再回来了,为什么此时此刻出现在金枝秀,出现在刚刚赐婚的地方!
这时,她蓦地抬头,对上远处投来一束冰冷的目光。
台上琴声铮铮,一粉一白的身影交织,众人沉溺在这高山流水的音韵之中,只有苏明旭朝她遥遥递了一杯酒,唇角是阴郁的笑意。
原来是他。
若是此事有太子插手,柳怀珊为虎作伥,那么一切或许就能讲得通了。
之前自己以为她柳怀珊只是虚荣心作?祟,妄想得到太子的宠爱一步登天,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或许野心很大,那她倒底想要什么?祝怜想不通,既然是一起长大的好友,自己何时成为了她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但她来不及细想,那白衣女子弹出最后一抹琴音之时,宝珠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小姐,大事不好了!”
她虽然天真?,脑子却不蠢笨,在这种场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急声低语:“红绫姑娘被绑走了!”
……
红绫不见了。
这是祝怜此行最大的底牌。
她原本打算在皇上面前将柳家告发?,干脆利索地解决柳怀珊,以绝后患。但是意外横生,最重要的人证红绫竟然消失不见!
一阵恍惚,胃里直直用上一股反胃感,手中的酒杯滑落,碎得粉身碎骨,宝珠吓得跪在地上。
“是我对不住小姐,宝珠只想打个盹儿,醒来发现红绫姑娘的客房被翻得乱七八糟,人也不见了……奴婢、奴婢找了一圈儿只在房间发现这个。”
是一条掌心大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寥寥一行?字。
「明晚城西树林你一人前来,否则红绫母子死无全尸」
混账!
祝怜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心底破口大骂。没想到今日本该是自己设好的局,反而被柳怀珊占据了上风。
宝珠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却还是拿起手帕,擦了擦祝怜额头的汗珠,颤声道:“小姐,你可还好?莫要吓奴婢……”
“我没事。”
到底是在宴席之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祝怜狠命压抑住内心的滔天愤怒,咬紧牙关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不要怕,祝怜,只有冷静才能将计就计。
“你先退下吧,此事莫要告诉旁人。”
“是。”
宝珠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祝怜又忍不住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猛灌几口,才堪堪平复内心的慌乱和怒火。
一曲完毕,柳怀珊牵着义妹的手,袅袅婷婷走到陛下面前行?礼。
皇帝注意到白衣女子脸上的薄纱,果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戴着面纱?”
白衣女子恭敬道:“小女子名叫明容,因?为容貌丑陋,恐怕污了陛下的眼睛,所以不敢以真?容示人。”
“此言差矣,方才你们二人合奏高山流水,大展才华,我大梁男儿从不以貌取人。”皇帝看了眼清秀可人的柳怀珊,心想这柳家总不至于认一个丑八怪为义女,于是便愈发?好奇:“摘下来,给朕看看。”
明容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皇命不可违,她伸出手将面纱揭下。
一时间,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屏息凝视,心想那明容该是何等无盐之貌,今日也能长长见识。谁知薄纱飘然落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位纯洁无暇的妙龄少女。
没有意料之中的满脸胎记毒疮,虽说五官不甚出彩,却也在妆容的衬托下,显得单纯无辜,让人顿生怜香惜玉之心。
明明并不丑陋,为何方才要说自己不能见人呢?
只见明容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求陛下恕罪。”
皇帝一愣,问道:“你这是何罪之有?”
无人察觉,柳怀珊与苏明旭对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戏要开始了,祝怜。
这些话?柳怀珊早就同她讲好,明容倒背如流:“禀陛下,小女原本是流浪街头的乞丐,后来所幸被柳家收养,不愁吃穿。然而小女幼时曾对一人念念不忘,如今故人相遇,明容与他身份悬殊,因?此才薄纱覆面,不敢相认……”
世间男女无一例外?,对八卦之事最是热衷。明容话?音方落,众人已经齐刷刷地竖起耳朵。
苏明月已经按耐不住:“你倒是快说,到底是谁?”
这等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发?生?了,谁都想凑凑热闹,在座的不乏年轻儿郎,一时间互相瞅了瞅,不晓得谁有这艳|福。
明容怯怯地抬起头,小步朝宋昀走去,然后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中,款款行?礼:“宋大人,别来无恙。”
一时间全场哗然。虽然明容方才没说明是谁,但是众人怎么都无法将一段儿女情长,同不近女色、冷冰冰的宋昀联系在一起,更何况这个人方才还被圣上赐了婚,即将成为有妇之夫。
没想到宋大人的赐婚诏书还没捂热乎,转眼间又惹了桃花债,那些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统统落在了祝怜身上。
宋昀看着?面前的小女子,似乎真?的有些眼熟,但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了,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烟雾。
见他不为所动,明容只好苦笑一声。
“看来宋大人已经不记得小女子了,也?是……与你相遇时你我都还是孩童,那时你在街头卖字救母,我在马车上看到觉得可怜,便给了你一只荷包,里面装着?一些散银。可惜当日我身上携带的银子不多,回去后担心你不够用,第二日便又去那里寻你,但你已经不在了。”
宋昀闻言,面色陡然一紧:“你说什么?”
这句话是冲着明容说的,可是他却看向祝怜。
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桂秋宴上,那荷包的主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正是刚刚赐婚的祝小娘子,而此时此刻怎么又多出来一个明容,也?声称自己是荷包的主人?
这两位小娘子之中,定是有谁撒谎了。
“宋大人……你难道不信明容所言?”明容的声音带了一丝惊异:“那荷包内侧可是绣着?一朵莲花,因?为明容初学女红,所以花叶上的针脚有些生?疏,里面多了一根白色的杂线,这等小事大人忘记了也?正常,明容何苦编造这种谎言来骗你……”
“够了。”
打断之人是苏明月,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祝怜,又给宋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叙旧就此结束吧,你们二人的私事,便私下解决。”
祝怜没有说话,近乎冷静地握着手中的茶杯,眸子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五妹妹此言差矣。”
苏明旭突然笑了笑,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提议,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挑眉:“什么提议?”
“儿臣以为明容姑娘与宋大人如此有缘,不如成才子佳人之美,请父皇为二人赐婚如何?”
话?音落下,便是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子,竟然扭转了整个宴会的走向。而太子这番话,无疑是煽风点火。
但皇帝之前已经将祝家女许配给了宋昀,若是明容想要进门,岂不是只能做妾?
柳家虽没落,也?是官家世族,让一个官家小姐去做妾,谁也?不会答应。
然而,苏明旭这时又补充道:“儿臣疏忽了,明容姑娘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亦可做平妻。”
他看了眼祝怜,笑得露出两颗梨涡,柔声道:“也?是为怜儿妹妹分忧,是不是?”
‘哗啦’一声脆响,祝老爷突然把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怒喝道:“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陛下赐婚怜儿在前,自是金口玉言,您此番言论难道是要圣上反悔不成?”他身材高大魁梧,往那里一站虎虎生威,旁边的官员顿时吓得缩起脖子:“陛下,若是非得委屈怜儿,让那柳家女当平妻,恕末将无法接受!”
祝怜看到父亲站了出来,一时间急忙从座位上起身,直直跪下:“陛下,父亲酒后失言,恳请陛下恕罪。但是……”
她顿了顿,感受到身后那股冰冷的视线,声音坚定道:“臣女此生,不与他人共侍一夫。”
原本好好的一场宴席,如今成了一场闹剧,皇帝一时觉得头疼,无奈道:“好了好了,朕既已赐婚,定是一言九鼎,此事莫要再讨论。你们快起来吧。”
祝家乃簪缨世冑,又颇得太上皇看重,就算是天子也?要给几分?薄面。方才太子苏明旭虽然言之有理,若是真成了也?是一件美事,这天下男子谁不爱红袖添香,又有谁不愿三妻四妾?只不过那祝家女性子和她爹一样烈,他身为皇帝也?不好插手家事。
而且为了一个小小的柳家去得罪镇北将军府,也?太不划算。
这场闹剧便这样散了,只是后面的金枝秀变得索然无味,众人的注意力只放在祝怜与宋昀身上,直到结束的时候,祝怜的耳边也?尽是些窃窃私语。
“阿娘,你们先回去。”
回去途中,祝怜突然道:”我要去找宋昀。”
祝老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还没过门呢……”
她苦涩地笑了笑,心想,若不是明容的出现,今天本该是她得偿所愿的日子。
可脚步一转,那要寻之人正在眼前,在他的身侧是小鸟依人的明容。
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如鲠在喉。
因?为昔日对她温情纵容的眼神,此时带着?近乎残酷的漠然寒意,几乎要将她牢牢冻在原地,万箭攒心。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会打脸的,耐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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