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这回换方沅愣住了?,“方鉴你、你刚才说什么?”
方鉴后背倚靠在墙上?,手揣着裤兜,一双眼睛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他远远的看?着六班门口的班级牌号,深邃的视线像是穿过了?时间和记忆的隧道,历历在目的每一帧画面,每一次定格,都是秦耀。
那个人暴躁不耐烦又肆意张狂的脸,救人滚过街道时被划伤的健壮的手臂,拽着他往教学楼跑去的高大瘦削的背影,那次温热和冰凉指尖的触碰,那次半夜激动的电话诉说,还有那个人永不停止的同命运的抗争,狂妄的生活态度,和那死不认输的劲头背后的落寞和孤单……
在这样的一个努力生活的人身边,只会让人想和他一起,踏踏实实的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我说,”方鉴勾了勾嘴角:“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孩儿。”
“方鉴……你……”方沅被惊得几乎失声。
“妈,不好意思,我已经决定了?。”
“方鉴啊,你可真,真出乎我的意料。”
方沅不知道是失望至极还是疲惫至极,电话里也听不出她确切的声音。
方鉴第一次用这种有些歉意的语气和方沅说话,哪怕当?初他高考交了白卷,他也依旧该怎么嚣张怎么嚣张,但他越是这种语气,方沅就越觉得无?奈。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方鉴可以第一年交了?白卷,也可以第二年接着交白卷,不过他不可能一直交白卷,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实在上高中上烦了,最后也肯定会乖乖的考去上大学,所以他不并不会觉得愧疚。但是谈恋爱这件事上?,方沅听方鉴的这种语气,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方鉴是认真的了?。
“妈,你该知道,你儿子天生就是出人意料的天才。”方鉴笑笑,随即开始认真的掀着旧账:“而且你说过的,不管我喜欢谁,你都支持。”
“我……”
“你还挺热情的撺掇着让我们在一起。”
“我那是……”
方沅有点懊悔,她怎么知道现在不仅儿媳妇没了,连孙子都抱不了?了??
“好了,”方鉴说:“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看?着办的,妈,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但我一定会让你放心。”
“好吧,”方沅叹了口气:“我不反对你们的事,但……”
“你反对也没用。”方鉴补刀。
方沅怒了?一下,随即想着正事儿,还是自己熄了?火气:“但是我必须要见见那个孩子,这样吧,有时间我们约个地方正式见……”
“我知道你有五百万,”方鉴打断她:“但你别想让他离开我。”
“方鉴,你别逼我骂你,”方沅咬牙切齿:“我不是那种人!”
“知道了?,那就过年的时候吧,”方鉴笑笑,语气也轻松下来,“他学习挺忙的,从早到晚一刻也停不下来的背书做题,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应付你。”
方沅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跟人家好好学学?我看?你就算拿了书进了?学校,也跟以前那散漫模样没两样!”
“我有在好好背书,这不是被你骚扰了么?方女士,我们现在已经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了,自习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多半了?,如果你还要继续对话下去,就算我们班主任不找我,你上?班时间也早就迟到了吧?”
电话里方沅貌似惊呼了一声,仿佛这才想起今天还有班要上?,不过还是嘴硬的说了句“你管我呢”,不等方鉴回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方鉴按断了电话嘟嘟的忙音,心里顿时开阔了?不少,他伸了个懒腰,给方沅发?了?条“记得临走的时候把碗给刷了”。
作为一个完美精致的都市丽人外加职业强干女性领导者,方沅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是不会刷碗的,要刷也是去他家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刷。
方鉴只是单纯的想捉弄一下她而已,终于跟自己老?妈出了柜,紧张又刺激的对话搞的他都有点不像他了?,方鉴心情不错,慢吞吞的晃悠着步子,手揣着裤兜,刚一脚刚踏进教室,就看到后面俩贴着墙根蹲着背英语的秦耀和陈阳。
秦耀和陈阳也抬了下头看了?眼方鉴,抿唇不语。
方鉴幸灾乐祸的眼神在这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哟,好久没被罚了?吧?我一走你俩就勾搭上了?,玩的挺好啊?”
“呵呵——”
方鉴后背猛地被人拿小木棍戳了戳,熟悉的声音也紧接着响起:“哟,可算回来了啊?我说你上?个厕所怎么用这么长时间?便秘吗?”
秦耀陈阳立刻低下头,嘴角齐齐上?扬四十五度,一边幸灾乐祸一边继续背书。
方鉴看着一声羽绒服把自己裹得挺臃肿的张帅帅,精神气儿十足的一双眼睛,却一脸的胡子拉碴,说年轻也不年轻,说老吧,也不老?,张帅帅的年龄的确是个谜。方鉴又扫了眼他的脚下,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宽肥牛仔裤和锃亮发光的皮鞋。
“说你呢,”张帅帅瞪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我看?您衣品真差。
方鉴忍住没说,他现在心情不错,不想和张帅帅争来吵去,就很给面子的低了低头,小声说了?句:“还能看什么,可不是您最近又帅了?呗。”
聪明人的奉承话就是让人莫名其妙的听着舒坦。
张帅帅心里喜得开花,面上依旧嘴硬的‘哼’了?一声:“我帅我还用你说啊?”
秦耀和陈阳两个人在底下笑得不行,要说在学校里能怼过方鉴这张毒舌嘴的,也只有张帅帅能跟他与之匹敌了?。
都是不要脸啊不要脸,啊呸!不分伯仲啊不分伯仲。
方鉴自觉认错态度不错,幽幽的飘回了?自己座位,屁股刚沾上凳子,张帅帅就跟了?过来,小木棍敲了敲他的桌子:“我告诉你啊,你别以为你考了?省第一就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了,天天的,我不管你,你还就真越来越不像话了??”
“您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打扰其他同学的。”方鉴说。
张帅帅肃声道:“可你违反了?纪律!你没有规矩!”
“我为什么不能违反规矩?”
“嗬?因为无规矩不成方圆!”
方鉴觉得自己今天是逃不过跟张帅帅讲道理这一劫了。
他站起身来,挺认真的讲着他的歪理:“老?师,你这种观念就很迂腐了?,孔子都说因材施教,我天生就不是守规矩的料,你又何必就非跟我过不去呢?”
“我没和你过不去,是你和规矩过不去。”张帅帅说:“你想想,全校的同学都知道你的名字,都听过你的事迹,全一中的师生都把你当?做典范,你却任性妄为我行我素,带着头的不遵守校规,你让老师们还怎么管教别的学生?”
“不,您这个想法不对,”方鉴说:“我行我素是我的个性和特点,也是我学习的一种方式,如果我扼杀本性去迎合条条框框的校规,和大家一样安分守己的学习,那么我的天分就不会充分显现出来,我又怎么能成为一种的典范呢?这是一个逆推理,您应该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
“什么另一个角度?你可别跟我说越不遵守规矩的学生学习就会变得越好,我可不赞同你这观点!就拿九班那个挺会闹事儿的那个学生,叫什么贺什么……”
“贺子兴。”方鉴无奈的提醒着。
“啊,对,就是他。”张帅帅说:“按说我身为老?师不该背地里说学生,不过你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给你举他这个例子,听说你们私底下关系挺好,那我问你,这个逮住机会就在厕所抽烟、在宿舍喝酒,三天两头就翻|墙去外边乱逛,打架斗殴还跟学校里不少男生拉帮结派的被开回家N次的濒临开除的小子,你觉得他学习好么?”
“不好。”方鉴诚实的回答,却在张帅帅还未来的及露出得意的神情之前,又道:“但是他脑子好。”
“一般没有先天性疾病或后天脑神经损伤的学生,脑子一般都挺好的。”张帅帅不甘示弱。
“不,我说的他脑子好,指的是他有能力干一番事业,不过他只是不喜欢学习罢了。”方鉴说:“而且,我并没有说越不遵守规矩的学生,学习就变得越好,老?师您刚才是强行偷换概念。”
“咳咳,”张帅帅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没想到当老?师惯用的招数竟然突然就不管用了:“我没有,我只是说假设……”
“那我们就来假设一下,”方鉴微微一笑,不惊波澜的继续说:
“我说的另一个角度,是说所谓的带头作用,为什么不让特例就是特例?正因为有了?打破规矩的特|权,其他学生才会对我所在的这个年级第一、甚至是省第一的位置产生强烈的觊觎,进而产生更加强烈的上?进心,如果按照假设的那种理想化往下推断,学生们就会自发的拼命学习,不需要任何外界的督促,为了自由而首先牺牲自由,约束自己,限制过分的逾矩行为,也就达到了是你口中所说的——遵守规矩。”
张帅帅有点懵,差点觉得自己要被方鉴说服了?,他觉得这话总哪里有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皱眉看?着方鉴:“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逻辑?你这、你这理想化太严重了?!”
“对啊,”方鉴耸耸肩:“我早就说是按照理想化往下推断啊,您不也是这样么?拿未发生的事来警告我,您是主观臆想太过严重。”
“我这是合理推断!”
“不,您这是唯心主义,”方鉴面上淡淡,毫不留情的抨击,顺带着还做出微微惊讶的表情:“诶呀,老?师您看,真没想到,您从业这么久,竟然还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
张帅帅一噎,瞪了他一眼:“生活上难免谁会有唯心!我就不信马克|思就一点也不唯心!”
“所以,”方鉴得逞的眼神闪烁着深邃又狡黠的光芒:“您这是承认您对关于我起的在一中的不好的榜样是主观臆想了?”
“我……”
“所以,您也这承认我在不影响别的同学学习的情况下违反校规是合理的了??”
“你……”
“老?师,我觉得您今天格外的充满智慧。”方鉴冲他笑笑,拍足了马屁,接着指了?指后墙上?挂着的钟表:“老?师,要下自习了?,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您还不走吗?”
“走,走。”张帅帅咬牙切齿。
他早就想走了?!
离开的时候经过蹲在墙角背书的秦耀和陈阳,张帅帅瞬间就觉得这俩孩子比方鉴那个什么都懂还会讲一堆歪理的学生可爱多了?!连看?这两个人的眼神都更加和蔼可亲起来:“你俩起来吧,以后上自习好好听,听见了?吗?”
秦耀和陈阳两个人配合的点点头,他俩其实刚才也听见方鉴和张帅帅他们俩在那边辩论个什么东西,没想到方鉴还真把他们不可一世?的班主任给辩倒了?。
果然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看?着张帅帅有点泄气的背影,秦耀忍不住喊了?他一声:“老?师,你没事儿吧?”
张帅帅正走到后门槛出,背对着他挥挥手,楼道里的光线粗略的将他的曲线勾勒出来,平白产生了?些带着喜感?的悲凉,张帅帅深深的叹了口气,挺惆怅的:“我去找你们政治老?师借本书,重头再啃一遍马哲。”
作者有话要说:叮~
这里想要领养一只扯淡拽歪理的诡辩小天才方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