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仲带了病历夹,穿着白大褂又一次出现在病房中。他身后只跟了一个护士拿着一些诸如毛巾、新的病服之类的东西。
“抱起她跟我来。”梁仲偏了偏头示意他速度快点。
“什?么?”黎星刻不接,看看还睡着的笙歌皱起眉来,“要去哪里?”
“啧,你的废话怎么那么多?我是这丫头的主治医师,我说什么你照做就好,不然就给我出去。”梁仲脾气不太好的丢下一句,“快点!”
他转身走了,小护士跟着解释,“是要去水疗室,之前每天都会去的。黎大人您动作快些吧,不然一会他会发火的。”
好吧,解释听了之后黎星刻绕到笙歌床边,弯腰将她以标准的公主抱,抱起在怀里。
怀里的人很瘦,抱着没什么肉的身体尽是骨头硌人。
——应该将她养胖些。
这样的念头从心里飘过,抱着笙歌就觉得很踏实。黎星刻隐隐勾起了嘴角。
水疗室并不远,出了笙歌的病房转过一个拐角就是了。房间里很暗,水疗器靠放在一边像是透明的棺木。
“东西都放在这里了,你帮她脱了衣服之后抱进去。”启动了水疗器,药液灌满,将?计时器设定好之后,梁仲说话轻描淡写得如同说“你记得吃饭”一样,而后完全不给黎星刻说话的机会就关了门出去。
将?笙歌放下来,扶住她靠在自己怀里,黎星刻站在那里越发尴尬了起来。
叫他……脱衣服?这……这太逾礼了!
——黎大人,你现在才开始想逾礼这个问题了吗?
一番纠结过后,全身神经绷紧犹豫的摸索到她第一颗衣扣,极慢的解开来深深呼一口气。
镇定下来让自己不要去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
解开病服的上衣,里面并没有穿什么,腹部的手术刀口边缘起着怪异的黄色,映着皮肤更为病态苍白。
略略触了下那处骇人的伤口,黎星刻动了动将她扳正对自己,让笙歌靠在他胸前有?所支撑,接着将?裤子除下。
衣物褪尽,少女被他小心的抱在怀里走向水疗器。纤细的身形像是被人稍稍用力就能掐死的猫。
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水疗器里,那看起来无比瘦弱的身子一寸寸沉下去,那张脸太过平静得,让黎星刻跟着心脏也被拉扯的下沉。
——按照记录上来看,笙歌大人在离开中华联邦之前,身体状况仅仅是抵抗力比较差而已,但是那之后,也就是当年政变期间的有?一记录全数被销毁了,没有办法对比。
周香凛的报告黎星刻很清楚的记得。他从来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笙歌如此靠近永逝,随时可能被死亡带离。
心思随同她一点点沉下去,定时器响起时将她从棺木一样的水疗器里抱出来,展开浴巾把她全身包严,仔细擦拭掉身上的水渍,将?新的衣物换上。
揽在怀里磨蹭着脸颊,轻轻啃咬唇角,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随着抱住笙歌的动作空楼的部分被填补。
回到病房里把笙歌放回床上盖好被子?,黎星刻俯身对她耳语说:“臣,真的放不开您了。无论如何都放不开。”
“……”
这番表白的话笙歌是没有?听到,只觉得自己的体温逐渐散失,从最初的手脚变冷到后来后背上半部分都像是被冷风一直吹着一样。
笙歌梦里发现自己被困在一片黑黝黝的地方。
她试探的前行,四周慢慢变得明亮,雕栏玉砌的建筑一个个如缓缓现身的怪兽。转眼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
她认得出这里,是那个名为朱禁城的地方。
自己一生里大半时间在那里渡过,生活那么多年曾经漫步走过每一寸角落。而现在她所在的,是整个朱禁城至高点的占星台上。
“唉?士官学校?”有?稚嫩的童声传来,落在她耳中熟悉无比,连思考都不需要就能分辨出。
“臣应为了陛下您做到更多,守护您是臣的责任。”
“陛下的愿望是什么?”
“想要……想要有?一天能到外面去……”
“明白了。”
“缔结永恒的契约。”
曾经见过的画面停滞在这里,笙歌面无表情的看完,略略侧头看到那边曾经看着的自己和严申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天她问严申,“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她越发觉得自己以为的那份爱情太霸道,以至于让她觉得,那并不是爱情。所以她放得干脆,也因为放弃的太干脆,她更觉得,自己的爱情没有任何分量,那么也不应给谁。
占星台上的风很大,吹得她浑身颤抖却依旧站直了背脊。
那风太大,吹得她眼睛干涩胀痛,但始终没有流下泪来。
她站在高处傲慢的俯瞰,冷漠下视理?智冻结了感情,冷得她自己都开始习惯心被冻得僵硬的感觉。
画面变换,她身上华丽的冕服色彩深沉,衣饰上的十二章纹灼目耀眼。眼前的旒珠摇晃着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在龙座下任何人的脸。
她倚着吞龙殿正中上的龙座,慢慢坐下。
迟缓的撩起嘲弄的笑?容,却是傲慢不已。她垂目下视,目光自然的飘下扫过一切。
——蒋笙歌一生最幸时与最不幸时,都仅有?这个龙座而已。
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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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刻在笙歌身边看着她越发蜷缩成一团,脸颊发凉。伸手进被褥里,被子里亦没有?半点温度。
她缩成一团在那里像只瘦弱的猫。感觉到他手掌上的温度就跟着贴过来。
黎星刻垂眼瞧她因正病着而露出的脆弱模样,起身褪了外袍,脱掉鞋子?掀开被在笙歌身边躺下,伸手就将她搂入怀里。
一直冷得皱起一张脸的笙歌绷紧的身子渐渐放软,变得安心起来。
……
笙歌醒过来的时候,是第四天。
当是时,最关键的一点是黎星刻就躺在她身边,而且还把她搂在怀里。
“很暖和”是初醒来因为睡太久头脑还不清醒的笙歌第一个想法。她靠在黎星刻怀里把四周都打量了一圈,“是医院啊。”
她自语着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现在头晕难受眼前发黑。不安的动一下,跟着被人从身后猛然箍紧。
——这床上还有?一个人!
这个认知过电一样从她脑子?里窜过,让她完全清醒了。
平生所用过的任何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正巧,黎星刻被她动作惊醒,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不想睁眼就对上笙歌带着诡异神色的眸子,他的脑子?里立刻“哄——”的一声就炸开来。
“那个笙歌大人!臣……”黎星刻着急的出声试图辩驳什么。
笙歌却厉声打断他,“闭嘴!”
……
在笙歌醒过来之后,黎星刻开始郁闷了。说不上是郁闷,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纠结。
那天之后笙歌不曾再与黎星刻说过半个音。面对着黎星刻信誓旦旦的说着“臣发誓臣没做逾礼的事!”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严申来时会平淡的问近来的事情如何,态度好像和平常一样,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布里塔尼亚方面就是这样了。”
“恩。”
“笙歌大人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她笑笑?,随口回,“大约是就快死了的缘故吧。”
严申怔住,沉默一阵后笑笑?道,“笙歌大人不要乱说话啊。”
“只是累了。”笙歌很快改口,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说:“什?么时候,陪我离开洛阳吧,阿申。”
严申审视她许久,看看握紧拳头满目痛色的黎星刻,轻声应,“好。”
然后起身,叮嘱说:“好好休息。”
“我知道。”
严申离开,门锁落上的声音过后,病房里又沉默下去。
“笙歌大人——”黎星刻出声唤她,笙歌取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他。
黎星刻不安起来,梁仲虽然将笙歌的反常解释为病中心理?不适,也就是生病时心情非常不爽。但是他却强烈的不安起来。
“什?么?”过了近半分钟,笙歌回了声。
黎星刻没什?么不妥,耐心绝好,“您若想去哪里,臣可以同您一起去。”
笙歌合上书,扭头目光灼灼的看他,之后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她说:“……我想去,再也看不到你的地方,星刻。”
像是情话一样的语调回出这样的话,笙歌说出后有些不愿再看他。
收回视线,却听黎星刻开口,“臣可能没有?办法做到。”
笙歌的目光顿住,愣愣的看他弯起的笑?容,温驯的带着歉意还有?难过,“臣曾应您,一生都随在您身边。已经食言过一次,臣不愿再有?第二次了。”
“我会在你身边的,笙歌。——不论你去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某人…又占便宜了。
最开始我构思时候特温馨,不知为毛就成这样了。最后写那句的时候,我都可以感觉到星刻整颗被拧紧的痛…好难过。
作者纠结了一天,终于想到怎么掰回温馨了,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