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维尔的不正经，艾德琳吃饱喝足后靠在礁石上望着天的样子安静的让人心疼。鱼尾微微悬在水里，尾鳍随着水流摇摆，金色柔软的尾鳍都染了一层薄薄的害羞的粉。

维尔抱着珍珠打瞌睡，眯着眼脸朝小人鱼的方向，趴在她身旁的石头上，没多久就动一下，翻滚着感觉那双翅膀怎么放都不自在。她砸吧了下嘴，回味起扇贝的味道，顿时又觉得自己饿的肚子咕咕叫，猛地从梦里惊醒。

她动了动几乎要僵硬的翅膀，放轻动作伸展了一番。

粉红海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变化，除了那日塞壬消失时，海面出现短暂的一片灰色以外，剩下的大多数时候，哪怕在狂风暴雨的天气，也从未变过。

维尔想，那短暂的灰色，估计甚至没人发现。

艾德琳生活在这里，从这里出生，到长大，她从没离开过海洋，同时也看腻了这些风景。

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海水中的人鱼来说，如果没了水，她就会失去自己的保护色，牺牲自己的安全感。这对一个自私的人鱼来说，无异于一场谋杀。

她感受的到粉红海的心情，每一点暗流每一滴浪花，几乎将她全身心包裹，与这么多年来的始终如一。

艾德琳烦躁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决定把所有的杂念抛之脑后。她一头栽进水里，咕噜噜的吐了口气，几颗半大的泡泡浮到水面破裂。她半睁着的眼里闪着微光，映着海面的波光，宝石蓝的眼里空空荡荡，思绪也不知飞去哪里，有些颓然。

“在想什么？”巨大的影子从高空坠落，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的狂风，在触及海面时，巨龙变成一个墨色的美人，头发飞扬，眉眼如画，巨龙的翅膀在背后彻底伸展，足尖轻点着水花，荡起一段以她为中心的涟漪。被风吹扬起的飘荡着的纱质长裙，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万色万物都成了她的陪衬，一望无际的梦幻粉红海也成了衬托红花的背景色。

世界随之黯然。

宛若天神降临。

她的眼中带着俯瞰众生的狂傲，象征着邪恶的金色兽瞳，竖瞳聚焦，为她带来了一丝诡谲，自眼处起，碎裂，崩坏。

“我在想。”艾德琳的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惊艳，清澈明亮的眼眸忽的染上了琉璃般的色彩，恢复了生机。

维尔看着她难得这么傻愣愣的样子，抬腿一脚往前迈去，虚虚的，就像是站在水面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聚光般的存在。

“想什么？”似是诱导般，蛊惑着对方的心神，她的脸上挂着笑，笑意直达眼底，金色的瞳孔也散开变成了普通的人眼。

好几日没见过这样的维尔了，艾德琳一时之间竟然呆了呆，直到对方暧昧的将鼻息喷洒在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在她冰凉的皮肤上跳舞，令她战栗，艾德琳才猛地回神，嘴里用人鱼语飞快的念叨了一句，随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好嘛。”维尔与她拉开距离，对方警戒着的，绷紧的肌肉与僵硬到几乎下一刻就能反击的身体，让她在心底直呼可爱，“好吧，你继续说咯。”

“这个珍珠贝的蜃气我能破除，虽然年份很长也废了点时间，但明显不是我的对手。但塞壬的我不能，我很容易的就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被影响到了，没有幻觉，只是心境上的影响。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的思考方向就是错的。”

维尔将她杂乱的长发理顺，“因为他是塞壬啊。”

因为他是塞壬，是人鱼的祖先。

人鱼祖先能做到这样的事，并不奇怪，不过，两人去查看蜃的情况，好歹是确认排除了这个原因。

人鱼是海中的王者，区区几万年的蜃，也依旧在他们的食物链之下。这只巨大的珍珠贝一直以来安然无恙的原因恐怕是，人鱼族嫌麻烦，以及贝壳肉生吃并不好吃。

艾德琳以前还迫于生活，做什么都要动脑子，现在跟着龙小姐在一块也不高兴动脑子了，两人实力强劲，好像暴力解决问题并不是什么难事。幻境这边下不去手，那就干脆不再多想。

她舒服的把自己泡在水里，眼睫颤颤的闭上，张嘴想说什么，便吐出一团气泡，她扯了扯嘴角，坚定道：“我会比塞壬厉害。”这句话是用人鱼语说的，维尔并没有听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维尔并不在乎这些，人鱼小姐到现在也没听她说过龙语呢。

“要和粉红海道别吗？”她问。

“不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好。”

艾德琳挥手，与粉红海道别。

比起放眼看去，除了水就是石头的粉红海，维尔更喜欢人类王国的样子，这里是她除了龙窟以外最熟悉的地方，人类总能以各种方式给她惊喜与笑点。

每一个种族变为人形时，都会残留一部分原形，艾德琳拨弄了半天头发，也没能遮住额角的鳞片。

维尔从怀里掏出戒指套在手上，随手便掏出一面大块的看着便华丽且亮闪闪的镜子放在艾德琳的身前，也只有面对艾德琳，她才会这么大方。

水晶的镜子十分易碎，边框上镶嵌着许多各色的宝石，几乎属于纯炫富的构造，却完美的让恶龙小姐在看到的第一眼时就挪不开眼了。

镜子被保管的非常好，几乎是什么样进来的，现在也是什么样出来。

水晶等身镜前，墨发的女生站在金发女生的身边，两人那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在镜子前原原本本的展现了出来。

维尔温柔的帮她把发丝拨弄遮挡住额角，奶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脑后，“这样就挺好看的。”她赞美道：“等你再穿上公主们那样华丽的公主裙，保证比那些公主好看千万倍！”

人鱼小姐偏头，看着比自己高上半个脑袋的龙小姐，对方的脸上经常挂着这种无忧无虑的笑容，令人十分安心。“你也超好看。”她说。

恶龙小姐从没在人类面前暴露过人形，龙形的形态就足以让她做许多很有意思的事。

她变成人类时，并没有像艾德琳那么幸运的只是额角留下了几片金色的鳞片，她的整个背部，都留着一道十分难看的疤痕，那是她本来长翅膀的地方，翅膀缩进去消失后，背上就会有两道浅灰色羽翼般的疤。也看不出是什么羽翼的形状，但是十分对称的两条线就在蝴蝶骨的旁边偏下的地方。

这也是恶龙小姐很少变成人形的另一个原因。

背部的疤，难看到她即便看不见，也觉得似乎烫的有火在烧。

但在艾德琳身边时，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忧。

两人不多时就打理好了自己。维尔收起镜子，小心翼翼的蹭上泥土与灰尘的地方搞干净，这才把东西珍重的收进戒指里。

两人从第五大陆与粉红海交接的沙滩往里走，穿着从之前的渔民家里顺出来的两件粗布麻衣做成的破烂斗篷，虽然料子不好，但在艾德琳对水出神入化的操纵下，洗的非常干净。

艾德琳可没有维尔那个厚脸皮，她临走时在那家的桌子上放了两颗圆润饱满的珍珠，算是衣服的交换。

穿过海滩与渔民的村子，顺着大陆往里走，这里经常有驾着驴车的村民在城镇与村子之间来回倒卖用品或鱼。维尔轻车熟路的顺手拦了一辆往城镇去的车，忍痛的掏出一小块很小很小的金子，斗篷遮挡了大部分的脸，她垂着眼帘，以防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把这些人类吓到。

呜，早知道干脆飞过来了，心好痛。

艾德琳矜持的坐在驴车上，看着四周慢悠悠略过的树木，听着大叔唱着不知名的山歌，调调也不在线，几乎可以用魔音入耳来形容，但她听着还挺开心的，甚至学了两句。

维尔一脸的“你饶了我吧”的生无可恋。

驴车在森林的小路上行走并不舒服，一颠一颠的慌得人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第一次坐驴车的维尔再一次把这及其落伍的行走方式吐槽了一遍：呸，就算我三百六十度来回转几圈！飞的都比它稳！

驴腿一直打着颤，路不平，车上还坐了两个祖宗，这头可怜的驴在看到城镇的那一瞬间热泪盈眶，抖着小蹄子就这么给跪下不走了，生怕两个祖宗还赖在自己的车上。

维尔软着脚下了驴车，恶狠狠地把又忽然精神抖擞站起来的驴给瞪了一眼，金色的眼睛在暴露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被她顺手扯着兜帽挡住，不过驴依旧被吓得不轻。差点晕死在地上。

小镇已经比较繁华，赶着早市，许多人都挎着小挎篮，对街边两旁的各个摊子讨价还价，一派和谐。

艾德琳看的热闹，她悄悄地用余光瞥了一眼维尔，见她没提起多大的兴趣，便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想去买菜？”维尔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分分钟抓到了人鱼小姐的小动作。

艾德琳摇摇头。

“那就好，那里看着人好多，要是不小心挤到暴露了，我们还没进皇城就要被喊打喊杀了。”她转头，抬头露出个笑，牵过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