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摸着自己的心口，就在不久之前，那里跳跃的速度几乎让她要爆炸，不过这会儿已经平息下来，就连整个人都要比平时更要冷静。她看着一地的粉末，心口处涌起一阵失落。

龙骨与塞壬粉末融为一体，都是一个色，灰蒙蒙的，也分辨不出差别。

刚才急的脑子几乎要短路，加上受到影响，脾气上来后，根本没有半点思考，更别说是想到别的办法，她看着艾德琳血流不止后就直接失了理智。维尔扯了扯嘴角，将粉末拢在一起，全部收进了从一旁金币山里翻出的盒子里。

盒子里倒出的价值连城的宝石就地滚了一圈，磕着地上碎裂的石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维尔第一次没将视线挪给这些闪亮亮的珠宝半分。

她将粉末小捧着放进盒子里，最后仔细的盖上盖子抱在怀里。不知何时换上的铠甲让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未封好的刀。她眉宇中带着冷硬，金色的眼底透着复杂的情愫，许许多多的想法传达不出，也让人看不太透，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微微往下。

“你……”这种时候不应该多说什么。艾德琳讪讪的闭了嘴。她已经从失血过多与接收了大量的传承技艺的恍惚中回了神，她看着手臂上一时半会没消失的长疤发了会儿呆，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去哪里？”

即使有再多的疑问，但此时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之前艾德琳迷糊的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往结界过后的事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是很清楚维尔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复杂，复杂到根本没办法解读到主要的情绪。

“先回去吧。”维尔抱着盒子，回头将艾德琳一旁扶起架在身上。

“东西要带回去吗？金币，宝石，夜明珠？”

维尔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角落里的金币山，搂着盒子的手紧了紧，哑声道：“带。”语气十分果决。

“不带，这不就是白跑了，必须带走。”恶龙小姐恶狠狠的又强调了一遍，她让艾德琳靠着墙，自己掏出大陆里流行的空间法器，不大却古朴的戒指镶嵌着名贵的宝石，阵法掩藏在古朴的花纹中，看着就十分的贵重不是凡品，十分符合恶龙小姐的审美。这种俗气的审美甚至堪比大陆上的暴发户总喜欢带着大金链子镶嵌着金牙到处晃荡。

金币宝石哗啦哗啦一下就入了口袋，维尔满足的捏了捏戒指，却没把装着骨灰的盒子也一起装进去。她确认好宝贝的存在后，小心翼翼的将之前人鱼小姐顺手给的那颗宝石放进了另一个造型浮夸的戒指里，她扶着艾德琳，“走吧。原路返回么？”

艾德琳皱眉，“如果塞壬根据我们的推测那样成功复活，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再过一次迷宫和飓风。”

“谁知道这种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维尔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那我们找找怎么出去吧。”

塞壬确实没有为难自己的自虐倾向，两人找了没多久，就在之前石柱的旁边看见了地道，地道下面似乎刻着一张传送法阵，在感应到艾德琳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后，就瞬间散发出一阵金光将两人吞没。

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到底站在了哪里，维尔就已经惊呼出声，“法阵可以用血腥味传送？我怎么不知道？还是这个太先进了？”

艾德琳倒不是很在乎，她随口胡诌，“说不定是血滴上去了。”

传送法阵连接着第五大陆靠近粉红海的沙滩上，身后就是之前贵族小姐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洞窟，艾德琳离开了岛屿，身上的伤口恢复的极快，手臂上长长的疤痕只在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惨白着一张脸，有些无力，“失血过多，提不起劲，双腿都变不出来。”

维尔一手把人提起挂在臂弯里，又怕身上的铠甲硌到人，翅膀伸出双脚离地时，坚硬的铠甲就变成了柔软的丝质长袍，简单大方，没有一丝让人不适的粗糙审美的花纹。

维尔悬在一处高翘的礁石上，打开手中的盒子，抬手将骨灰抛洒而下，“龙族喜欢遨游天际，如果将这位祖辈就这么放在地宫，他肯定不会开心。”

艾德琳看着她。

“一望无际的粉红海，与广阔的天空，即便死了，龙族也能回归大地，振翅而飞。”至于那条鱼，自然是被忽略了过去。

历年来一片花海般的粉红海，海面却忽然变为一片暗色。

“怎么了？”维尔盯着忽然发灰的海面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她甚至差点以为是自己撒下去的骨灰有毒，这要是害死了整个粉红海的生物，那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凭一己之力让海洋变成死海！灭掉海洋里的每个生物！那她维尔·瑟夫，肯定可以名垂千史，被记载在册了！

还没等她发散的想偏，就听到坐在礁石上悬空荡着鱼尾的人鱼小姐看着遥远的海平线，语气平淡到在说一个毫不重要的人：“他死了，粉红海在为他哭泣。”

粉红海一直是粉色宛若花瓣扑撒在整个海面的淡粉，维尔一直觉得这里非常适合恋爱。可如今，塞壬最后一点的灵魂消失，传说之地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粉红海不可能察觉不到。塞壬生为海中之王，人鱼族的始祖，对粉红海来说，意义非凡。

“粉红海也有生命，不然她没办法包容万物，孕育这么多生灵。”艾德琳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说的话都要被海风吹散了，“对你们来说，塞壬可能罪大恶极。但是对我们而言，塞壬给予了人鱼族最原始的天赋与能力，没有塞壬，可能就没有我们人鱼族。”

骨灰撒了干净，维尔一把火就将那个盒子烧成了灰，飘散在了不知道哪个地方。

“好吧，不过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几个问题。”恶龙小姐站在礁石上，海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衣袍翻卷，脚下是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一片灰色的粉红海，低迷了不久后，终于缓缓又变回了粉色，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无事发生。

“第一，为什么人鱼族的藏宝图会在人类教廷手里。”她伸出一根手指，复又伸出第二根，“第二，为什么地宫会有人类的结界与法阵，塞壬和人族到底有什么过往与关系。”

她将眺望远方的视线落在艾德琳的身上，“第三，塞壬与各个种族之间有什么过往，以及，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艾德琳静静地回望着她，唇边晕出了个浅笑，“第四，龙族到底为什么会消失。”

恶龙小姐的紧绷着的那根弦，在下一秒就直接绷断了，她手无举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心底又在叫嚣着：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小可爱啊！好想！把人！藏起来！

“我觉得我的龙窟就很好。”维尔说。

艾德琳：“？？？”

恶龙小姐掩唇咳了一声，正色道：“已知，举办成人礼的岛屿与地宫封印着塞壬的最后一缕魂魄，尸身用龙骨包裹切入法阵，可以达到尸身不腐，魂魄尚存的效果。”

“二，如果他确实想复活自己，其一，他会将这种消息留在传承中，让人鱼族自行探索，但他没有；其二，藏宝图到底是怎么传到人族，教廷是否是故意放出消息，让探险者们查探。毕竟我们都看见了，之前那一批的探险者明显属于没脑子没能力更别说是权利的人。”

“那么，人族是否已经几乎全都知道了关于藏宝图的事了。”维尔觉得自己把这一万年来所有的脑子都用在了此时此刻，“其三，就算人族真的找到了入口，那么怎么才能成功入岛？这是一个驳论。”

“但这些确实发生了。”人鱼小姐手臂一撑，伸长双臂往海中一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她浮在海面，仰望着站在礁石上的龙小姐，“不仅如此，海中有一种生物叫蜃，以制造幻觉躲避天敌，所谓的海市蜃楼，与它的能力有异曲同工之妙。蜃蚌越大，制造幻觉的能力越大，也越容易引起内心的情绪，但是我们在地宫根本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那里除了石柱就是金山。”

“不过那里现在没了塞壬和龙骨，应该会被封掉，所以我们也许没有机会再去研究一遍了。”艾德琳还是对自己没能保持清醒的事情耿耿于怀，如果她暴露了本性，就与瓦里安长老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金尾人鱼与普通人鱼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金尾人鱼往往可以保持理智，甚至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性格。如果她愿意，她甚至能做到所有人鱼做的事，她都不做。例如，在海中制造灾难，迷惑人类。

“那下一步，我们去看看所谓的蜃吧。”

艾德琳抬起手臂，手心朝着维尔伸去。

维尔翅膀小幅度的摆了两下，庞大的巨龙便不小心踩塌了小半岩石，她伸长脖子，往前靠去，随后她缓缓地低下头，用嘴轻轻地触碰。

轻柔的，像是羽毛挠过心尖。

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