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洛特凯亚在韦恩庄园住了下来。

为了避免打扰他休息，托马斯只是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些他的身体情况和伤口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带着布鲁斯离开了房间。

洛特凯亚的恢复能力挺强，但鉴于他现在并不想暴露身份，还是老老实实在床上多待了几天，并接受了大家的慰问和帮助。

“非常感谢你，阿福，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请不要客气，为您服务是我的义务，达克先生。”

“叫我洛特凯亚就好。”

洛特凯亚看着阿尔弗雷德年轻许多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事实上他的心情最近一直很复杂。

洛特凯亚有过激烈的心理斗争，他有考虑过现在的状况并不如他所想，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进行时间穿越。

一来他没有另一个阿戈摩托之眼用以挥霍，二来，洛特凯亚仔细想了想，好像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

布鲁斯的父母都还活着，而他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事情，这足以避免他们在这条时间线上的死亡。

他想，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可以做的更多。

而布鲁斯，他值得更好的。

他的家族是哥谭最古老、最富有的，他是家里备受宠爱的独子，韦恩家的小少爷，哥谭的小王子，他的美好人生不应该在八岁那年戛然而止，然后整个未来都沉浸在黑暗里，终日与这座城市的污黑相伴，每天都行走在道德和法律、生与死的钢丝线上，日日经受内心的拷问，从不曾有一刻获得真正的清闲。

厄贝里斯特当初被哥谭骑士饱受苦难的灵魂所吸引，与他签订契约时，已决心成为他的矛与盾，为他战斗，守护他本应拥有的一切。

而现在，正是该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

整个韦恩庄园都知道，他们的小主人拥有了一位年轻的家庭教师。

“鹰开口了：‘我要伊登，还有她的苹果，青春的金苹果。’[注]”

“……能够令人永保青春的苹果？”布鲁斯问。

“是的。”洛特凯亚点头：“众神依靠它来保持年轻和力量。”

布鲁斯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所以神也不是永生不死的，对么？”

洛特凯亚说：“没有什么是永生不死的，布鲁斯，神说到底也只是更高形态的生命而已。”

只要是生命，就有弱点，会衰老，当然也会死亡。只是长生族的死亡来的十分漫长，人类的一生对于他们而言不过短短几个弹指。

布鲁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神是真实存在的吗？”

洛特凯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谁知道呢？”

神当然存在啦，他想，等以后你就会见到一个拿着锤子给手机充电的家伙，在地球上飞来飞去的到处找他弟弟。况且现在就正有一个半神隐藏在人群中，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去了卢浮宫。

不过这话由他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说并不合适，洛特凯亚怀着恶趣味，暗搓搓的等着看布鲁斯发现一堆神佛满世界乱飞后的震惊脸。

他这样想着，笑眯眯的伸手揉了揉布鲁斯的头发。黑色的发丝在他手下擦过，柔软极了，像从前达米安带回家的猫。

洛特凯亚在床上拥着布鲁斯又读了几个故事，布鲁斯就乖乖的爬下床，打算跟他告别：“你该休息了。”

洛特凯亚试图挽留他：“其实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看着比较严重。”

“但你还打着绷带。”布鲁斯指出：“而且爸爸和阿福都说你伤的很严重，要我不要老是来麻烦你。”

其实布鲁斯真的很喜欢洛特凯亚。

由于身份和年纪的原因，布鲁斯并不能见到几个同年龄的孩子，托马斯和玛莎有时候会带着他出席一些宴会，或者去朋友的家里聊聊天，那时布鲁斯才会见到一些别的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正因如此，布鲁斯没有几个朋友，况且他们还不经常见面。

布鲁斯的日常就只有待在韦恩庄园里，阿尔弗雷德有时会陪他看书认字，或者玩玩游戏，但他通常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有时布鲁斯也会和父母出去听听歌剧，看看电影，或者去公司转一圈。韦恩夫妇实在是太忙了，就算他们有意让自己多出一些时间来陪伴他，可那还是远远不够。

而自从洛特凯亚来了之后，布鲁斯的生活就变得有意思了许多。

他会给他念书，讲一些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比如历史上发生过的有趣的事情，宇宙中一些奇怪的种族（布鲁斯一般将这些当成编造的故事来听），星体的运转规律，各种有趣的动植物，很多稀奇古怪的、他从来没听过的神话体系。

他也会讲诗歌中的遣词造句，说一些简单的、以布鲁斯现在的水平和理解力可以听懂的数学和物理知识，并有意识的锻炼他的思考能力。

布鲁斯每天都听的津津有味。

这还是洛特凯亚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如果他身体好了的话，他们还能做更多有趣的事情。

对此托马斯和玛莎也感觉十分意外，他们谁也没想到洛特凯亚居然这么会带孩子。

毕竟……他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子弟，虽然待人很有礼貌，但这是因为良好的家教，他们没指望这个像是被娇惯出来的年轻人能去娇惯别人。

而且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觉得他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的地步。

洛特凯亚和韦恩家宝石一般的蓝眼睛不同，他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十分剔透的冰蓝色，显得有些无机质，但由于里面含有的温和神色，使得它们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他鼻梁挺直，嘴唇柔软，总带着些微笑意，令人联想到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他的肤色是冷白的色调，柔软的黑发垂于脸颊两侧，露出一点圆润饱满的耳垂。

他的身材是偏纤细修长的类型，流线型的肌肉被掩盖在衣服之下，看起来不太强壮，和欧美人惯有的男性身材相比显得有些瘦弱，而且显得年龄偏小。正因如此，托马斯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有十七八岁，还是个未成年。

“……但我其实已经二十一了，韦恩先生。”洛特凯亚无奈的笑着说。

托马斯：“？！”

布鲁斯准备带着洛特凯亚刚刚念过的北欧神话离开，洛特凯亚问：“你要睡觉了吗？”

布鲁斯没说话。

现在离他睡觉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他觉得洛特凯亚需要休息——爸爸说过，生病的人总是需要多休息。

洛特凯亚看他没有说话，提议道：“嘿，布鲁斯，离睡觉时间还早，我们去花园走走怎么样？”

布鲁斯有点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坚持道：“爸爸说你不能下地走路。”

“去嘛，我们就出去一小会。”洛特凯亚趁热打铁，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甜蜜诱哄：“我保证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回来。你看，我一个人待着可没意思了。”

布鲁斯左右为难了一会，还是说：“不行。”

……不是吧。洛特凯亚心想，他以为布鲁斯七岁的时候应该还挺好说（哄）话（骗）的？

“但是我可以多陪你待一会。”布鲁斯慢吞吞的说，好像他挺不乐意似的，但眼睛里愉悦的光芒和不自觉上扬的唇角都出卖了他：“——如果你真的很无聊的话。”

洛特凯亚本来想出去看看韦恩庄园和未来的那个有什么区别，也算是为之后的行动做个保障，不过现在目的虽然没达成，但布鲁斯主动提出陪他倒是个意外之喜，洛特凯亚瞬间就忘记了先前的打算，点头道：“好啊。”

“不过你需要多休息。”布鲁斯又苦恼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到洛特凯亚够不到的窗台上。

“那么，”洛特凯亚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说不清的温度，笑吟吟的邀请道：“你愿意陪我躺一会吗？”

……

“……我这样会压到你吗？”布鲁斯问。

“不会，”洛特凯亚给他掖了掖被角，温声说：“你很轻，不会压痛我的。”

布鲁斯点了点头，在洛特凯亚的臂弯里躺了下来。

洛特凯亚看着他躺好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布鲁斯，你知道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叫做西藏的地方吗？那里有一种植物，叫做喜马拉雅蓝罂/粟，也叫绿绒嵩。”

“嘿。”布鲁斯不赞同的盯着他：“我们说好要睡觉的。”

“好的。”洛特凯亚从善如流的回答：“等你睡着了我就停下。”

“是你睡着。”布鲁斯认真的反驳：“等你睡着了我就会回去。”

“都可以。”洛特凯亚笑着说：“不过我现在还不太困，我们聊聊天吧？”

布鲁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是西藏的绿绒嵩，浅浅淡淡的一片蓝色，铺满他的梦境。

他长长的睫毛覆下，在脸上呈现出一小片扇子似的阴影。洛特凯亚没有变姿势，他听着布鲁斯均匀的呼吸声，眼睫低垂下来，专注的看着他，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有些复杂的神情。

他和曾经认识的那个他不太一样，洛特凯亚心想。

但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厄贝里斯特想。

我会守护他，我会保护他现有的一切。

他想。

等阿尔弗雷德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布鲁斯，找过来的时候，布鲁斯已经睡熟了。

洛特凯亚微微颔首，伸出食指在唇边轻轻碰了碰，示意阿尔弗雷德不要出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露出了然的微笑。

阿尔弗雷德走过来，轻轻的把布鲁斯抱起来，对洛特凯亚点了点头，然后悄悄走了出去，临走还体贴的熄灭灯，关上了门。

洛特凯亚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均匀声响。

当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时，洛特凯亚睁开双眼，金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浮现。

像深渊中的凶兽，居高临下的张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