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双眼睛热切又探寻的目光,加上贺迟的那双惊恐又诧异得像自己想要吃人似的,乔鹿真的有些顶不住。
“这是有原因的,”乔鹿斟酌片刻,解释道,“就是一开始——”
贺迟打断:“所以是不是你写的?”
乔鹿:“我是因为——”
贺迟:“不要说别的,我就问,到底是不是你,只回答这个就行。”
乔鹿抿了抿唇:“……是我。”
贺迟面色复杂地点点头,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再说什么,抓起要换的衣服就又进洗手间了。
“嘭”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乔鹿微微垂眸,蜷了蜷手指。
以前贺迟算是豪放型的,当着大家的面换衣服都从不在意,结果因为自己写了同人,他就开始介意这些了。
何梓平跑到乔鹿床铺下,小声激动:“我靠,鹿大佬,看不出来啊!”
“鹿鹿,没关系的,”尤然见乔鹿情绪低落,安慰道,“迟哥不会当真的,要是真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实在不行就道个歉。”
乔鹿抿唇点头:“……嗯,好。”
气氛不太对,这件事就暂且揭过,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睡觉了。
乔鹿默默把床帘拉好,用小夹子夹住缝隙,躲进专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里。
既然是自己的错,就要自己承担,道歉是肯定要道歉的。
乔鹿打开微信,翻到了贺迟的微信——头像是纯黑色,昵称是名字的首字母。
从加好友到现在的半年多时间里,他们在微信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对彼此来讲完全是躺列的存在,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产生交集。
乔鹿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编辑消息。
他不太擅长和不熟的同学交流,当面道歉可能会拘谨甚至忘词,但变成书面形式就不一样了,认错态度非常诚恳,心路历程也一起讲出来,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内容只有几百字,但他足足写了一个多小时。
等贺迟上床了,寝室关灯了,大家都睡了之后,乔鹿才鼓起勇气按下了发送键。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乔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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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发展方向,甚至连贺迟今后嘲讽自己是个gay的方式都想出了好几种。
却怎么都没想到,不等道歉消息发出去,就被对方删好友了。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贺迟从来不和任何女生搞暧昧、传绯闻、谈恋爱,要到他微信号企图勾搭他的女生大部分都被他拉黑了,送的礼物他也全部冷漠拒绝。
而自己写了那种同人文,从某种角度来看,性质比那些女生还要严重得多,被他拉黑倒也正常。
这样一来,道歉只能当面做了。
然而,早上乔鹿起床时,贺迟就已经不在寝室了。
上午在大课教室上课,一个教室四个班级,大家都默认坐在固定座位,乔鹿和贺迟的位置足足隔了半个教室。
临近中午,贺迟要开会就提前走了,等乔鹿也下课时他早就没了人影。
中午的食堂人满为患,完全找不到贺迟。
尤然拄着下巴,筷子尖戳着肉段,自责道:“没想到迟哥这么在意,早知道我说死都不会叫你们看了。”
“是呗,我也完全没想到啊,”何梓平也跟着叹气,即使菜式丰盛也没什么胃口,“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我当时脑子短路了,要不是我说出来是鹿鹿,迟哥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看着两个朋友为自己的事操心到吃不下饭,乔鹿心里过意不去:“文是我写的,你们揽什么错啊,等晚上我再找机会当面跟他道歉,不用替我担心,好好吃饭。”
何梓平吃了口饭,凑近小声道:“诶,鹿鹿,话说回来,那真是你的写的啊,写的太好了吧,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然:“群里都赞不绝口,还想看续集。”
何梓平:“文笔和故事都这么好,我觉得你应该去写小说,肯定能火。”
乔鹿心说已经火了,但依然觉得三次元掉马很麻烦,嘴上就继续瞒着:“……不至于那么好吧,就是突发奇想随便写写。”
何梓平:“唉,要是我突发奇想的也能写这么好,我还能混成这个吊样?”
尤然:“醒醒吧,你本身就是吊样。”
何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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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没课,烹饪社的活动晚上才开始。
乔鹿暂时不想码字,待在寝室里又没什么意思,思来想去,决定去一趟医院。
他先来到医院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水果、蔬菜、肉类和生活必需品,又去挑了几件新的内衣、袜子、秋裤,装了满满两袋子,才进了市中心医院的大门。
他平时省吃俭用,过得像个贫困生,这种时候花钱却从不含糊。
来到病房门口,乔鹿深吸一口气,才敲门进去。
这是间豪华病房,面积很大,分成内外两间,还有专用的厕所和厨房,环境十分舒适。
乔鹿把两袋东西放在外厅沙发旁边,随后进了里间。
电视正小声播放着节目,男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听电视,女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在给男人削苹果。
男人和乔鹿很像,都是很温和的长相,却瘦骨如柴,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还没到周末,怎么今天就来了,”男人没睁眼,却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轻声呵斥道,“我在这住的好好的,什么都不缺,不用总来看我,也不用每次都带那么多东西。”
乔鹿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到床边:“爸,没事,下午没课,顺路随便买的。”
床上男人是乔鹿的父亲,名叫乔清,生病之前是市作协副主席,出版过几本书,有很高的文学素养,乔鹿写作方面的天赋很大程度来源于他。
女人是乔鹿的妈妈,叫彭雯,原本是一名大学语文老师,现在为了照顾乔清已经辞职。
也就是说——整个家庭大部分的经济来源,暂时只能靠乔鹿的稿费了。
乔鹿每个月能赚十几万,对于一般家庭来讲算是高不可攀的数字,但和治病的巨额医药费比起来却只是冰山一角。
最开始住院的时候,乔清实在心疼乔鹿在青春的大好时光就省吃俭用,提过好几次要不就不治了,回家享受剩下的日子也不错。
但乔鹿拒绝了,并保证很快就可以赚到更多,以后绝对会好好生活,不让爸爸担心。
乔清看到乔鹿这么努力这么执着的样子,什么想要放弃的话都不忍心说了。
心里想着——就算是为了儿子,自己也必须赶紧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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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乔鹿就去帮忙收拾东西,把自己买来的那些分门别类放到该放的地方去,又把卫生间晾干的东西收下来叠好。
忙活了一圈,得知今天的检验报告单出了,就主动下楼帮忙去取。
这家医院是全市最大的,有十几栋楼,很多新来的病人家属找路都要开导航,但乔鹿早就熟悉路线,没费劲就找到打印报告单的地方。
乔鹿取完,一边看一边往回走,见各项指标都没太大的问题,便稍微放下心来。
然而好巧不巧。
他一抬眼,就看到自己找了一上午无果的贺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贺迟也是碰巧抬头,在看到乔鹿的一瞬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但还没等他做出其他反应,脚下突然被安全出口凸起的地标绊了一下,踉跄得差点摔倒,手里卷成筒状的纸张也掉到了乔鹿的脚边。
……
贺迟今天中午开完会,连饭都没吃,就直接去医院看病了。
他本来想周末去,可是昨晚看完乔鹿的同人文,又经历了一系列心理过山车之后,就迫不得已在男科和心理科一并挂了号。
没错,昨晚他崩溃了。
而且是他这十九年以来最崩溃的一次,天崩地裂的那种。
他刚看完同人文倒没什么想法,即使自己被写成受了也比较无所谓,反正里面的不是真正的自己,不看就得了。
在得知是乔鹿写的之后,震惊又难以置信,虽然不想表现出抵触,但内心还是多多少少生出些排斥,不自觉地想着对方是不是对自己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说不定真的想像文里写的那样……
想到这里,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暂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遮住文里被各种酱酱酿酿的地方,决定先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洗完脸,换完衣服,他却更不冷静了。
本来之前抱乔鹿去医务室,他脑海里就出现了些奇怪的想法,现在得知通篇都在日自己的同人文是对方写的,脑海里的东西就更往更奇怪的方向去了。
然后,鬼使神差地又打开手机,把同人文给……看完了。
不过跟刚才看时不一样,他这次,是把文里的两个角色反过来代入的。
看着文里的自己被酱酱酿酿,他的脑海完全不受控制,宛如全自动产黄机,直接生成了自己把对方酱酱酿酿的场面,甚至脑补出了许多超出文中描述的动作。
全部看完后,更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