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殿中烛火辉煌,温暖的气流暗自涌动着。
四掌相交,一股浑厚深沉的内劲被缓缓不断地输送进来,冲击着她的经脉,程姣姣闭上眼睛,定起心神,跟随着这股内劲,引导着它,放任着它。
额头滚下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突然,程姣姣双眉蹙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一手撑地,一口按着胸口,深吸几口气,将气理顺,一丝光线从眼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程姣姣缓缓睁开眼,一抹天青色映入眼帘。
“姑娘觉得怎么样?能看见了吗?”杨天凌一手扶住程姣姣,一手掏出手帕将她唇角的鲜血擦去。
程姣姣只觉浑身无力,虚弱地勾起嘴角,淡笑道:“杨公子穿的可是天青色的衣服?”
“是。”杨天凌点头。
“谢谢方丈。”程姣姣回头对方丈道。
“施主能看清多少?“方丈问。
“可以看清一团模糊的影子。”
方丈叹了口气,道:“有因就有果,万般皆有定数,阿弥陀佛,去吧。”
方丈疲惫地闭上了眼。
杨天凌扶着程姣姣从万佛殿出来,对一直恭候在门外的中年僧人有礼道:“悟风大师,天色已晚,可否让我们在寺中借宿一晚。”
悟风双手合十,低喧佛号,道:“寺中规矩,不留女客在寺中过夜,只有请这位女施主到后山的小屋中去将就一晚了。”
“如此,便多谢大师了。”杨天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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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冷冷,幽冷僻静。
后山木屋,长久不曾有人入住,打扫却不曾落下,程姣姣虽然虚弱至极,却还是睁大着眼睛看着路上的风景,即使看不清草木的样子,只能看到一团绿色的东西,但就是舍不得错过这一点模糊的风景。
到了木屋,杨天凌将程姣姣扶到床上,道:“姑娘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便有人急冲冲跑来,对他说:“主子,紧急飞鸽传书。”
杨天凌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平静地从手下手中接过鸽子,抽出小竹管将纸条展开来一看,温声对程姣姣道:“姑娘且先休息,小生先出去一下。”
“好。”程姣姣点头。
良久,程姣姣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眼前出现一抹天青色。
她道:“这些天来也耽误了公子不少时间,公子若有什么急事便回去吧,等姣姣找到师父师兄,再登门拜访。”
“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柜上出了急事,急等着小生回去处理,小生只好先告辞了,我已求方丈让悟心大师护送姑娘去找姑娘的师父师兄,无音便留下照顾姑娘的起居。”杨天凌道。
程姣姣扯了扯嘴角,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姣姣定铭记于心。”
“姑娘客气了,那小生这便告辞了。”杨天凌转身向外走去,黑眸中滑过意味不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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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空气清新,利于养病养伤,但相对的,山中气候寒冷,特别是在冬天。从程姣姣被天龙教抓住,再到落海,再接着被杨天凌救起,在杨府中养伤,然后从杨府到鸣音寺,已过了好几个月,算算日子立春都应该已经过了很久了
貌似自己好像耽误了杨公子回家过年呢!程姣姣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低沉魅惑。
[今年腊八,这园中梅花开得最盛之时,我们一起将酒挖出来,在这园中的亭子里一边赏梅,一边品酒可好?]
那园中的梅花应该谢得差不多了吧,程姣姣眼睛盯着窗外的一团绿色,轻叹了口气,自己可不是一个会品酒的人,再好的酒到了她的口中也有如牛嚼牡丹一般,还是不要浪费了他的好酒吧。
“施主,可准备好了?”门外传来悟心的大嗓门。
在这寺中已经白吃白喝地休养了半个多月,再也不好白赖下去了,而且山中不知人间岁月,说不定再待几天,人间连立夏都过去了。
“来了!”程姣姣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帏帽向外走去。
在木屋住着的这些日子,每日都是悟心给送的饭,长久相处下来,程姣姣觉得这个记忆中凶神恶煞的黑面和尚其实也蛮……呃,可爱的。“大和尚,你难道每次和我说话都要这么粗声恶气的吗?要是在山上也就算了,在山下被人听到了,会让人以为你这个大师欺负眼盲小姑娘的。”程姣姣一边带着帏帽一边笑着道。
“你——”悟心的眼睛瞪了瞪,不耐道:“贫僧不跟你计较,快下山去。”
程姣姣即便看不见,也可以猜到悟心一定是先瞪大了眼睛一脸凶狠相,然后因着佛门的清规戒律又硬把怒气吞下去的样子,不禁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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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草地,一抹抹新绿已悄然滋长了许久,阳光和煦,可吹来的风却依旧冰冷。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小心点儿。”极星阁青龙堂的一处分舵中,一个厨房的管事婆子紧张地盯着丫鬟们将漆盒中的珍馐端上桌。
魏荆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正在摆饭的丫鬟,上前问道:“李姑姑,庄主最近胃口不太好,今儿可有什么新的菜式没有?”
“有!”李姑姑一看是魏荆来了,忙满脸堆笑道:“当然有,昨儿个菜被退下来后,厨房就去找了个从粤地来的厨子,今儿新换了四道粤菜,两道都是开胃的。”
“嗯。”魏荆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屋外的廊下,夏释冰一身红衣,一条腿曲起放在长椅上,斜倚着栏斜坐着,狭长的凤眸悠远,不知看向了哪里。
已经三个月了,她还是了无音讯。
三个月,那么短,又那么长。短到一晃眼旧岁已除,长到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是真的很想她,然后后悔为何要亲自去玄武分舵耽误这么久而不是在处理了手头的事后马上去找她后悔得他肠子都要青了。
“庄主,里头的午膳已经摆好了,请进去用膳吧。”魏荆道。
夏释冰空洞的眸光渐渐清晰,心不在焉地闷闷应了一声,“嗯。”
刚站起身来正要往里头走,夏释冰因为心不在焉而有些松散的深思倏然一紧,蓦地旋身往旁一闪。
“咄!”
一只飞镖,几乎是擦着夏释冰的脸颊,钉在了他身后屋子的木窗上。
“什么人!”
周边的巡逻的守卫慌忙拔剑,却根本找不到刺客在哪儿。
夏释冰凌厉的眸光飞速地对着廊外的环境逡巡而过,然后伸手便要拿下木窗上的飞镖,或者说那封被飞镖钉在木窗上的信。
“庄主,当心有诈,我来。”魏荆目光一紧,便飞快伸手,想拿下被钉在木窗上的信。
夏释冰的眸光幽深,却是固执,抬手止住魏荆,伸手将信拿下,抽出信纸展开,然后浑身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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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缓和。
程姣姣随着悟心下山一路朝客栈行去,一没有马,二没有马车,每日紧巴巴地被催着赶路,有时走到没什么人烟的小村子还要跟着悟心去化缘,虽然有无音扶着,口袋里也不缺钱,但也是相当地体验了一把生活。
一日,走到一个城里,正当饭点,空气中飘来一股饭菜的香味,程姣姣猛地一吸鼻子,问:
“大和尚,附近是不是有个饭馆?”
“是。”悟心闷声应道。进城之前,他刚刚被程姣姣气了一顿。
“肚子饿了,吃饭去。”程姣姣扶着无音,循着香味走去。
一进门,小二忙迎了上来,热情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吃饭。”
无音扶着程姣姣到桌边坐下。悟心也随着坐下。
“客官来点什么?”小二问。
悟心单掌直立,口喧佛号,道:“来一盘馒头,一盘青菜便好。”
“不好,我要吃肉,来一盘红烧肉。”程姣姣喊道。
几日走来,再加上山上住着的那几日,天天吃素,日日清粥馒头白菜,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一听到这些就没胃口。更何况她还是伤病员,要好好补补。
“不行,出家人不杀生,不食荤腥。”悟心坚决道,程姣姣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说教样。
“用不着你杀生,也用不着你吃荤腥,我跟无音不是出家人,我跟无音为什么不可以吃,再青菜馒头下去,我跟无音的脸都要变青了!”程姣姣道。
悟心一拍桌子,道:“不行就是不行!”
程姣姣也一拍桌子道:“我说行就行,小二上菜!”
“不行!”
“上菜!”
“不行!”
“上菜!”程姣姣直接一锭银子拍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