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这样看着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透过你思念另一个人?”
或者我是在寻找真正的你?
或者我是在寻找真正的我?
不,我来到假冒们的人间,正在寻找真实。
如果你遇见过真实,请把真实介绍给我。——2020.07.12@晋江首发
天空穿上一片片银灰色的云朵,像是失明的眼睛,正在寻找光明。
一望无垠的青黑草原上,高高竖起一个靶子。
靶子上是一颗鲜红的心,鲜红到她喜欢用光明来形容。
鲜红的心以箭为衣,流淌出金色的光。
光的质感像极了新榨的涛涛流沙般的花生油。
甜蜜得厚重。
过兮柠在缭绕鼻息的香气中清醒过来。
面前的男人似乎正拥有一张阳光的脸。
浓墨的剑眉,星星摇桨的桃花眼,欧贵式的高高的鼻子,以及微笑无边的嘴唇。
突然之间,她想起文森特·梵·高说过这样的话,“长久地、仔细地观察一个物体使人变得成熟,并能对世界产生更深刻的理解。”
她也还记得,自己与这个叫周旭的男人第一次遇见的画面。
她坐在湿地公园的凉亭里,写生亭外的湖光草色,沉醉间,惊觉异样,回首就见凉亭外的青石板路上,蹲着一个人,端着相机。
她定定地看着镜头。
就看见一张眉眼带笑的明亮的脸庞。
这人有一个与他气质相符的名字。
周旭。
他信步走到她身旁,先是诚恳地道歉,而后礼貌地询问他是否能留下偷拍的照片。
她见那张照片并未出现自己的正脸,便没有不尽人情。
或许有缘的人总会再见又再见。
后来,她听到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那首歌的名字叫《春天的诗》。
封面正是她的照片。
照片里的画,被她的某位眼尖粉丝儿看见了。
“干嘛这么专注看着我?”
含着无边笑意的低沉嗓音,非常好听,暂停了她的飘渺的思念。
过兮柠也笑。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未婚夫周旭,非常温情。
她问得清脆,“当我这样看着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透过你思念另一个人?周旭。”
周旭的眼睛明显微微睁大,露出茫然的表情。
反应了一会儿,他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舔了下自带笑意的唇,无奈地,“呃……呃……呃……嗯……你这是听了一上午的《大城大事》的后遗症?”
她的未婚夫周旭先生说,“你最爱的豆乳蛋糕,百香果汁,葡式蛋挞。”
周旭说,“我先去上班了。”
过兮柠托着腮,望着穿上西服外套,正在看表,完全成功人士模样的未婚夫,嘴角也勾起微笑。
“我最爱的是抹茶红豆蛋糕,榴莲,以及很多她不爱吃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能只身跋涉银河。
现实是一条一米六宽窄的小河,只要春水泛滥,她便手足无措。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周旭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始终笑盈盈的未婚妻,嘴唇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人的脸色终于微微苍白,眼里似乎溢出类似悲悯的感情。
她不知道他是在悲悯谁。
她厌恶被悲悯。
“我们取消婚约。周旭。”
她定定地看着周旭的眼睛,神情平静,眼神认真。
而这一刻,周旭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过兮柠这样的眼睛,让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白云,却又似乎不能用干净纯粹来形容。
时间好像懒成了墙上的一根钉子,一动也不动。
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周旭的眼珠子才跟着活动了活动,他深深地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地板,抬头,望向过兮柠,勉强自己扯出一丝微笑。
“好。”
“我先走了。”
过兮柠站起身。
周旭这才发现,过兮柠从来到他的公寓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包包一直挂在她的手腕上,他终于自嘲地笑了笑。
与子偕老成了擦身而过。
“对不起。”
熟悉的发香突然袭击了周旭的鼻子。
过兮柠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口齿清晰地说,“没关系。”
咔哒。
一扇门。
两个世界的人。
关门的那瞬间,过兮柠觉得自己似乎听到周旭又说了什么。
她蹙眉想了想,摇摇头,昂首,朝电梯走去。
傍晚五点。
从车站出来,彩霞红透了南城半边天空。
过兮柠莞尔一笑,脚步坚定地朝近在眼前的公交站台走去。
放下行李箱,张开双臂,接住踩着三寸跟,哒哒哒飞奔两步,就拥抱住她的许晴。
“过兮柠,我差点真的以为,要等到你结婚或者我结婚,咱们才能再见上一面!”
“所以,这真的只是你偶尔的以为。”
许晴白了她一眼,“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讨我厌!”
“没办法呀!若非如此,我怕你就忘记了我。”
“是是是,柠柠子就是柠柠子,不一样的烟火。”
“晴晴子就是晴晴子,永远的海阔天空。”
“那是。人生短暂,愁苦是自害己身的无知。”
过兮柠歪了歪脑袋,无奈地说,“这似乎是我从前讲过的话吧。”
许晴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所以,我爱你呀,从未改变。”
过兮柠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我按下姐妹情深绵绵的暂停键,请问您是如何过来的?”
“马蹄声远去了从前慢,也偷走了时间的沉稳,留给我们一张同样的脸。慌张的脸,印在Taxi的窗。可惜,我不是贝比诺,等不到在礼拜六离开的马修。因为钢筋混凝土的气味让人忘却了作家们为什么会认定有情执千万年的()存在?”
娇娇小小的许晴像极了采蘑菇的小姑娘臂弯上的大筐子,可可爱爱。
她微微低头,就看见许晴对她笑,眼睛好像她曾经相信自己可以只身跋涉而过的银河。
“过兮柠,其实,我一直有一种预感,你一定会回来,来到这座一直一直等待着你的城市,你一定会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所以,嘿嘿,我的我还以为果然只是以为而已。”
她的眼眶一下子热了,“你当然相信。”
因为——
贝比诺有理由相信,因为马修离职的那天,是个星期六。
只是相信就注定独自痛苦,花不一定开。
怀疑却又会让人原地踏步,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纵使花开了,也不一定结出饱满的果实。
不要说享受了过程,结局就不重要。
若是如此,为什么人们愿意接受的常识是,“从此,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叫的车来了!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回我那放行李?明天,我陪你去找房子。”
她记得许晴的WX签名是,“心甘于平凡,偏爱圆月。”
“不用了。我在苗圃上联系了一位正在寻找合租室友的校友。我看了她租的房子照片,挺不错的。我就直接定下了。接个电话。”
电话是那位合租校友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到,说她今天临时加班,估计六点半才能下班。
“没关系。我在嘉福超市等你。”
于是,上车后,她和许晴快速商量好了,直接去嘉福超市。
嘉福超市离N大非常近,学生时代,她们常去开在嘉福一楼的蜜缘吃火锅。
她一直知道许晴喜欢的是聆听蜜缘服务生们喊口号的满怀热情。
饱餐一顿。
许晴姑娘换上了晚娘脸孔。
圆月的眼睛,气鼓鼓的腮帮。
她忍住笑意。
多怀念,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说吧,原因!过、兮、柠!”
“什么原因?”她言笑宴宴地问。
她静静地看着说着说着就眼眶通红的许晴,她最好的朋友。
她静静地听着她吸着鼻子的唠唠叨叨。
“我一直相信自己的预感,你会回来的,但是,要是你能幸福,我愿意永远预感不灵!”
“过兮柠,我最讨厌你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不是都订婚一年了吗?不是跟我说,嫁给他是最好的决定吗?不是下个月二十号就结婚了吗?”
许晴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越来越脆弱,眼里的惶恐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她飞快地说,“因为不是啊。”
“因为不是啊,许晴。”
她看着许晴的眼睛,淡淡地笑,第三次重申,“不是啊。许晴,对不起啊,我又搞错了。”
她最好的朋友,她的嘴巴张了张,叹了口气,像个赌气的孩子,不看她。
她红红的眼眶里有淡淡的晶莹。
曾经,在宿舍楼顶上,她也曾这样不看她,眼角的晶莹里闪烁夕阳的风度与温度。
那一天,她们就静静地看着夕阳格外慢吞吞地沉入深渊的梦。
那时的许晴不能明白她为什么选择不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