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离试图把手指嵌入缝中,用“切”字诀将断了的机杼掰到原位,可这实在是太难了,莫说她手指根本嵌不进去,就算嵌进去了,她内息大损,根本不能再调动内劲齐聚指尖用出“切”字诀。她又慌又乱,索性不再管顾这机杼,匆匆地瞥了一眼穹顶关了一半的口子,她扯了扯绳梯,艰难地沿着绳梯钻入了口子。
幸得她体态玲珑,若是换个魁梧汉子,是肯定没办法钻上来的。
咯咯……咯咯……咯咯……
机杼声在石壁中一阵一阵地响着,声音刺耳,似是什么被卡在了半途。
看来,机杼虽然断了,好在也算是让机关停在了半途。
沈将离略微舒了一口气,她借着缩入石壁的壁灯发出的微光,径直走向了堵住前路的那道石墙,不断拍打着石墙,焦声唤道:“姐、姐!”哑涩地顿了一下,又唤道,“小、五!”
石墙纹丝不动,里面的人也没有立即回话。
沈将离的心蓦然揪起,拍打石墙的动作越发焦躁,呼唤两人的声音也越发哽咽。
难道——姐姐跟小五都死在里面了?!
沈将离越想越害怕,不觉已是泪光盈盈,当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沈将离终是泣不成声,颓然坐倒在了石墙下。
“没、用。”沈将离哭得像是一个孩子,自责之极,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把姐姐跟小五换回来,“呜、呜。”
她哭得又伤心又绝望,浑然不觉石墙上有如蜘蛛网似的悄悄地出现了裂痕。
不是柳溪与景岚不答话,而是双修正是紧要关头,不可分神,以免走火入魔。
《鱼龙舞诀》第二层一旦修习三重以上,内息增长岂止数倍?
气丹翻转,熨得彼此的丹田滚烫有如火烧。
像是脱胎换骨之前势必要真火淬炼,滚烫的可不止是丹田,还有两人的身子,此时衣裳皆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肌肤之上,很是难受。
若说修习第一层时,内息如水,窜流经脉之间还算畅然。那修习第二层时,内息就像火一样,在经脉之间越滚越烈。
热。
口干舌燥。
源源而生的滚烫内息似是随时可以迸出身体,将柳溪与景岚瞬间撕个粉碎。
两人原本没有想过把第二层突破,一念只想撑住这方寸的活命空隙,这也是难得的心无杂念,甚至是两心相同。修习一重已是不易,可在这样的心境下,两人竟一连修习过了三重,进入了第二层的第一个大关。
同心境。
《鱼龙舞诀》确实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修习,当年蓬莱螺岛岛主一直入不了门,不仅仅是因为阴符师故意略去了双修提醒,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同心之人。
夜公主与阴玄清机缘巧合,恰是同心之人,便开启了双修法门。
心无杂念,惟尔一人。
鱼龙一体,江湖纵横。
踏入【同心境】后,两人瞬时入定,虽未睁眼,却能窥见自己深埋心底深处的心魔。
破心魔,破心境,便可进入第二层的第四重境界。
柳溪倏觉心口一阵剧痛传来,她在心境深处睁开双眸,四周是燃烧着火焰的海城,她重回的是上辈子刺杀景岚的那一瞬,她手里依旧握着惊月,震惊无比地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景岚。
“阿岚!”她哪里还握得住惊月,弃刀后惊慌失措地扶住了景岚的双肩,万千话语梗在喉间,一左一右忽然幻出了两个自己。
“她只是你王权霸业路上的绊脚石,杀她,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好哭的?”左边隐隐约约出现的是玄衣朱雀纹的柳溪,她神色轻蔑,眉目之间带着一抹不屑,“柳溪,你忘记你是谁了么?你忘记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了么?”
“柳溪,别听她的话!天下有什么好要的?”右边也忽明忽暗地幻出了一个白裳素衣的柳溪,她温婉轻笑,“你应该不择手段去喜欢你喜欢的人,你也可以在江湖上活得潇洒恣意。”
“成王败寇,只有最后的胜者才能活得恣意!只有把天下牢牢地握在掌心,才能谈所谓的潇洒!蠢人才会在温柔乡失却锋芒,才会被这些不起眼的蚂蚁噬咬至死。”玄衣柳溪说完,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景岚突然睁眼,狠狠地掐住了柳溪地喉咙——她几乎是要她死。
“杀了她!你便能找回过去的你,柳溪,你不想要这片天下了么?”玄衣柳溪附耳魅惑着,“你不杀她,她一定会要你的命。”
“阿……岚……”柳溪艰难开口,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发着疯要她死的景岚,她紧紧捏住了景岚的手臂,再艰难地唤她,“阿……岚……”
景岚纹丝未动,只想掐死她。
“阿岚怎会真的要你的命?她若想要你的命,她有多少次机会出手?你忘记了么?”白衣柳溪只轻轻地一扯,景岚便松开了一只手,任由她温柔地牵着,“柳溪,你不是喜欢她的笑么?”说着,白衣柳溪拂去景岚脸上的鲜血,捏住了她的下巴,“瞧,她笑起来,是真的好看。柳溪,动动你的手段,这个人就是你的了。”
景岚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对着柳溪灿烂地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柳溪忽地大声一喝,凛然站直了身子,提起了惊月,厉声喝道,“不择手段谋来的感情,不过镜花水月罢了,我不稀罕!”话音一落,手中惊月挥出一道凛冽的刀弧,将白衣柳溪一刀劈碎,回过头来,她冷冷挑眉,“没有阿岚的江山,得之不过百年孤独,我也一样不稀罕!”刀锋所向没有半点迟疑,惊月一刀劈落,玄衣柳溪也在刀下碎成齑粉。
“噌!”
冷不防地,那个微笑的景岚突然提着断枪穿入了柳溪的心口。
剧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柳溪竟伸出了手去,将景岚抱入怀中,任由断枪穿出背心。
柳溪轻抚景岚的后脑,她哑声道:“阿岚真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说着,柳溪哑涩附耳道,“这下你我前仇两清了,对不对?”
“咣!”
景岚在柳溪怀中轰然碎裂,化作千片耀眼光芒,刺得柳溪不禁合上了双眸。
待柳溪再睁眼时,哪里还是心境?
她与景岚额头相抵,这里烛影昏暗,还在往生寺中。
睁眼便能看见这丫头,原本的心惊胆跳瞬间消失大半。
柳溪怔怔地看着景岚,只见她双眸紧紧闭着,偶尔皱眉,不知在心境之中遇到了什么?
“我在……”柳溪低哑呢喃,轻蹭额头,她与她离得这般近,近到她暗暗地动了歪念——心头一热,柳溪的眸光一寸一寸地往下挪去,最后落在了景岚的唇瓣上。
曾经她吻过她,那时只是一时情急。
如今,她只想趁着景岚还没出心境时,悄悄地亲她一口。
就……小小的一口。
柳溪的唇瓣带着一丝轻颤,小心翼翼地在景岚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平日定是这丫头先红了脸,柳溪这回却先她一步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人好像是不知餍足的动物,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有三则有千千万。
是的,她开始贪心了。
心越跳越快,像是新嫁的姑娘偷偷亲吻心上人,她忐忑又欣喜,唇瓣缓缓靠近景岚的唇瓣。
这次,她想尝得更多些。
景岚猝然睁眼,“柳溪!你做什么?”她仓皇急呼,倒是吓了柳溪一跳,也吓了石墙外的沈将离一跳。
沈将离激动地拍起了石墙,“活、着!”
“凑近瞧瞧你脸色罢了,怎的?”柳溪说得一本正经,抬眼看了看双掌周围出现的裂纹,把话题不动声色地转到了另一个上,“这两面石墙我们应该可以用内劲震碎。”
“事不宜迟。”景岚的目光多了一分不自然,她故作镇静,瞥了一眼石墙上的裂纹,扬声道:“沈姐姐你且退后些,我们试试震碎石墙。”
沈将离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听、话。”说着,快速钻下穹顶裂缝,高声道,“好、了。”
景岚就是不敢正视柳溪,“先停下双修。”
“好。”柳溪答得干脆。
两人停下双修。
景岚扭了扭身子,她与她衣裳多被汗水浸湿,实在是不舒服。可蹭这一下,隔着湿衣肌肤几乎是贴在一起,她竟觉酥软,哪里还敢再动一下?
“阿岚!你做什么?”柳溪忍笑,学着方才景岚的语气反问。
景岚嗫嚅道:“你我这姿势,不好用力。”
“别动,我来。”柳溪这话说出,总觉得这两句话这样说出来,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羞色沿着脸颊蔓延至耳根。
景岚连忙别过脸去,急道:“你快些!”
好像这话更不对劲了。
柳溪哪里还憋的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我快些。”她向来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很快便与景岚错开身子,靠在了身后的石墙上,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肩膀。
原本是两人一直抬着双臂,放下之后酸麻感骤然袭来,揉揉本是寻常反应。
可是,方才两人说的话,加上柳溪的动作,景岚越想越双颊发烫,着急催道:“沈姐姐在外面担心着呢。”
柳溪看她红透了的脸颊,点头道,“也好,早点出去,我问问妹子,怎么搓揉能让双肩爽利些?”
“不问成么?”景岚小声问道,她已经可以想象沈将离会怎样笑了?
柳溪无奈轻叹,“那你给我揉?”
“得寸进尺!”景岚低嗔一声,抬起酸麻的双臂抵在墙面上,“出去再说!”
柳溪也将双掌抵在了墙面上,笑问道:“阿岚遇到了什么心魔?”
景岚有些心虚,“你呢?”
“呵,长进了啊。”柳溪没想到这丫头竟狡猾了不少。
景岚轻咳了两声。
柳溪轻笑,暂时放她一马,暗暗运转内息再聚双掌之间,“破!”
只见墙壁一震,裂纹骤然多了两倍。
石墙并非断龙石的石材,如今内息大增,震碎此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破!”景岚再用内劲狠狠崩震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下崩震后,石墙轰然碎裂。
沈将离听见动静后,哪里等得这石道中的灰烬落下,只见她飞快地钻了上来,激动地扑了过来,一手勾住一个,大声呜咽起来。
柳溪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妹子不哭,我们没事。”
“断、了。”沈将离想起来还在后怕,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看着两人,“把、手。”眸光歉疚,“我、错。”
“沈姐姐,你救了我们。”景岚含笑看她,“机关卡在半途正好。”
“当、真?”沈将离泪光盈盈。
柳溪莞尔,“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景岚:我死也不说心魔是什么!
柳溪:(坏笑)
景岚:你笑什么?
柳溪:我今天高兴~
景岚:(OS)哪里不对!
将离: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