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蜘蛛腹内的油烧得极快,它的动作也渐渐缓了下来,直至一动不动。
景岚倒吸了一口气,小心探前。
“咔嚓!”
突然听见机关蜘蛛的胸甲闷响一声,在景岚探前的同时,骤然弹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漆黑盒子,滚到了景岚脚下。
盒子四四方方,通体漆黑,不见任何纹路,也不见任何可以开启的钥匙孔,不知里面到底锁着什么东西?
可看这盒子的形制,分明与棺中两人拿的玲珑七宝盒一模一样。
柳溪并不急着去捡景岚脚下的盒子,她更担心这具水晶棺材的上的黑铁链是否还能悬住她与她继续相守。
两人仰头往悬着水晶棺材的黑铁链瞧去,好几处的链扣已有裂痕,说不定下一刻这具水晶棺材就会猝然落地。
“咳咳。”柳溪的眸光落在景岚缠在右臂的寒铁链上。
景岚知道柳溪是什么意思,她迟疑了片刻,侧脸对着背上父亲的断枪,心道:“爹爹,这条寒铁链不能跟我们回家了,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断枪自然不会回答。
柳溪却将景岚的落寞看在了心底,她重新打量了一圈水晶棺椁,在心中大约估算了一遍这水晶棺椁的重量。
方才与那机关蜘蛛大战之时,她硬生生地吃下了一击,此时脏腑隐痛,甚至尚未痊愈的胸口刀伤也在发痛。
受的内伤已是不轻,再强提内劲只会伤上加伤。
柳溪半晌静默不语。
景岚有些担心,再次看向柳溪时,惊觉还牵着她的手,当下慌然松开她的手。
景岚看柳溪面色苍白,眸底隐有泪光,语气不觉温和许多,“我……我不是要你真的偿命……我也没有欺负你的意思……我只是……”
不想柳溪再为了她犯险。
柳溪轻笑,“咳咳,你欺负得了我么?”
景岚愕了愕,确实,论武功她还不如柳溪,论心计她更不如柳溪。
“我只是……高兴。”柳溪的眸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高兴我家阿岚会疼人了。”
“谁要疼你?”景岚别过脸去,不敢与柳溪的眸光对视太久,只因她眸底涌动的温柔会让景岚心跳乱一拍。
“阿岚,我说的是疼人,我可没有说你会疼我了。”柳溪故意打趣。
“你!”景岚总觉这句话哪里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不能再接柳溪的话茬。
柳溪忍笑,刚想说什么,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嘘!”
惊月入鞘,柳溪修长的右手食指往前轻柔地按在了景岚的唇上,仰头再望向梁顶。
石殿烛光照不到的暗处,似是有什么活物正在爬行。
柳溪的视线落在了地上两只蜘蛛残体上,山中蜘蛛多是群居,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想必是那机关蜘蛛出来之时,打开了蜘蛛巢穴的大门,还会有活物蜘蛛爬出来,将这殿中的活人拖入巢穴深处,慢慢品尝。
景岚是见识过蜘蛛丝的厉害的,如今凝光已折,还是折到了剑柄口,这兵刃是再也用不得了。景岚只得放弃地上的凝光,拿下了父亲的半截残枪。
有那么一瞬,景岚不禁有些恍惚。提着这半截残枪,好似回到了上辈子穷途末路的那一瞬。
难道这辈子注定要死在这儿?
景岚满心不甘。
柳溪一样不甘心。
倘若注定要死在蜘蛛腹中,那来一只她便杀一只,至少也得杀个百余只陪葬。一念及此,一时半会儿她也顾不得这具水晶棺材会不会掉落,便径直走到了那个黑铁盒子前。
棺中有个玲珑七宝盒,守灵的机关蜘蛛也有一个形制一样的漆黑玲珑七宝盒。
这设定若是还是以“镜”为题,那棺中的玲珑七宝盒为实,这漆黑的玲珑七宝盒为虚,两者之间,或许会有什么联系。
“你小心这盒子有机关!”景岚急声提醒。
“嗯。”柳溪又忍不住咳了两声,用惊月的刀柄戳了戳脚下的黑铁盒子。
盒子纹丝未动。
柳溪蹲下身去,将黑铁盒子抱了起来,左右翻看了一圈。玲珑七宝盒是不用钥匙开启的,因为盒子本身既是锁,又是钥匙。因为这种机关盒将数术暗藏其中,或故意模糊上面的雕纹,或故意雕刻极为复杂的雕纹,将可以按下的开锁机关藏匿其中,乍看一眼,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按之处。
景岚一面警惕防备梁上随时可能扑下来的蜘蛛,一面走近了柳溪。分明她与柳溪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梁上的蜘蛛一哄而下,她们就算拼死反抗,也反抗不了多久。
可为何那些蜘蛛只在暗处爬行,似乎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景岚百思不得其解。
蜘蛛一时不下来,也算是老天给她们的一条生路。
柳溪将黑铁盒子在掌中翻看了十余遍后,似是找到了什么窍门。她再翻看了三遍,确认她寻到的就是开启这盒子的法门后,便果断地将盒子的那一面朝上,放在了脚下,也顺势将惊月递给了景岚。
景岚接过惊月,只见柳溪左手伸出四指,右手伸出三指,在朝上的那一面上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布形状一起按下。
“咔嚓!”
只见七指所按之处骤然陷落,盒子里面发出一声轻响,整个盒子的中部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你怎知……”
柳溪对身侧的景岚微笑道:“你若想学,我以后教你。”
“……”
“我当你答应了。”
柳溪就知道景岚这时候不会应声,可柳溪哪管她应是不应,反正以后要教这傻丫头的事还有很多,再多一件又何妨?
景岚欲言又止,柳溪这女人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柳溪会心轻笑,忽地鼻翼微动,终是在盒子的裂口处寻到了香味的来源,“这盒子里的香味似是在哪里闻过?”
景岚也觉得熟悉,细思片刻之后,不禁脱口道:“是幽幽的那个阿藻!”
“对!是阿藻!”柳溪与景岚对望一眼,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往水晶棺椁瞧去,“阿岚,你说幽幽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族人后裔?”
水晶棺椁里面躺着两人,着甲那人当是夜氏皇族,夜氏当年若能有这御兽之能,又怎会被改朝换代?所以,柳溪指的应该是另外一人。
仔细想来,并不是没有可能——幽幽知道这岛上有座海龙陵,又知道海龙陵里面藏有宝物。东海岛屿千百个,就算一个一个岛的探寻,也要耗费数百年才能把每个岛屿都探寻清楚。
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突然对这盒子中的物事感兴趣了。
柳溪快速翻开了盒盖,里面只有两张羊皮卷,一卷是地图,一卷是文字。
柳溪将图卷展开,眸光一亮,惊呼道:“这是……东海矿脉图!”其中用红圈圈住的地方,便是这座海岛,所以这海岛下的某处应该确实有座奇矿。
“速速记下几处大矿所在。”柳溪将图卷递给景岚,“然后我们毁了它!”
景岚大惊,“毁了?!”
“若是我们可以活着走出去,天下便只有你记得东海的大矿所在,就凭这一点,幽幽就不敢轻易杀你。”柳溪沉声道,“这是我们的筹码,你必须记下来!”
景岚不悦道:“为何不是你记?”
“万一哪天我在海城住得不高兴了,我拿了放妻书一走了之,你还指望我回来当筹码?”柳溪故作严肃地回答,“只有变成自己的本事,才是谁也拿不走的!”
景岚在来这座海龙陵前,其实一直希望柳溪养好伤,便早些要了放妻书一走了之,可现下真听到了这些话,她竟觉有些不舍。
她虽没有说话,柳溪却暗暗欢喜。
景岚年岁还不大,脸上的落寞还来不及掩藏,就被柳溪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说了,住得不高兴了,我才走。”柳溪刻意提醒这一句。
景岚瞪了她一眼,拿着图卷扭过身去,“高不高兴是你的事,你别吵我记图!”说完,她开始凝神记图,浑然不觉嘴角悄悄地往上翘了几分。
柳溪又轻咳了两声,索性坐倒在地,拿起了另外一卷羊皮卷。
羊皮卷两面都有字,唯一不同之处是其中一面还有一些音律的符号。
柳溪自幼不是习武就是钻研铸兵术,特别是火器一道,她鲜少接触音律。所以这面她暂且翻过,先看的另外一面。
“鱼龙舞诀。”
柳溪默默念出了最开始的那四个字,恍然想到了刻在梁上的那八个字。
鱼龙破海,谁与争锋。
难道这羊皮卷上记录的是门绝世武功!
柳溪心中激荡,便颇有兴致地往下又读了几句,忽然脸上一烧,偷偷地往景岚那边看了一眼。
鱼龙化形,本就一体。
这《鱼龙舞诀》若要修习,必须要双修。
景岚觉察柳溪看来的灼灼目光,暗忖道:“她又想做什么?”她坦然对上柳溪的目光,问道:“柳溪,你不会又想让我背吧?”
“阿岚,你我联手,可否与幽幽一战?”柳溪没有回答景岚,反倒是问了另外的话。
景岚摇头,“不知。”
“她在这岛上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柳溪又问。
景岚再摇头,“不知。”
柳溪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就算我们能离开这里,只怕也难逃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景岚皱眉,“我们能出得去么?”
“或许可以。”柳溪微微捏紧羊皮书,微咬下唇,“阿岚,你可愿与我一同修习《鱼龙舞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所以,柳溪跟小五,你们到底修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