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刚走,璀错坐在客栈一楼,饶有兴味地要了壶阴都特有的酒,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
淡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酒香醉人。她对自己的酒量心里还是有数的,只身一人,又被封着仙力,便不好多喝,只浅浅啜了一口,尝尝味道。
谢衍没给她传消息,想来是很快便能回来的。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客栈外人来人往。
突然,有人屈指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璀错慵懒抬眼。
是个修为不?浅的鬼修,长得还算眉清目秀。
璀错本以为是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占了人家的地儿,她不欲与人争执,便利落起身,准备让开地方,没成想对方显然不是为了这个而来。
喝完酒后变得有些?迟缓的思?绪慢慢理清了对方还算客气有礼的一长串话,璀错这才意识到,这人,好像是想同她切磋切磋道法——入对方紫府的那种切磋。
璀错明白过来后,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怔住了。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璀错原本长的那张脸,放眼整个上界,明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但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自然而然就露出几分?气势来。她不笑时,便自带了七分?生人勿进的气场。
更何况无情道又杀夫证道的帽子往她身上一扣,还没哪个仙君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敢来主动招惹她的。
璀错回顾了一下自己并不漫长的仙途,恍然意识到这还是她第一回被人搭讪。
但这人看她的目光,就像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一般,叫她多??有些?不?舒服。
发?现他滑腻的视线顺着她露出的脖颈慢慢向下时,璀错面色冷下去,十?分?直白地拒绝了他,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摸向鸣寂的位置。
那人显然是个老手,仗着自己修为了得?,又常年在这附近晃荡,便常挑着一看?便是刚进阴都的年轻美貌女子下手。
他本是见璀错有几分?姿色,才当着众人面,向她发出如此邀约。没成想被拒绝得?干脆,半分?面子也未给他留。
他脸色一时便有些?挂不?住,勉强笑笑,自顾自提起桌上的酒,拿起一边的空酒盏倒了一盏,又将她的酒盏也端起,找补道:“既如此,在下也不?好强求美人。不?知美人可否赏脸与在下共饮一杯,全了在下相思之情?”
璀错皱了皱眉,神色不耐,只盯着他端着的酒盏——那只空酒盏,是她给谢衍留的。
那人见她不接,将酒盏又往她面前凑了凑,催促道:“美人,赏个脸罢?”
璀错接过酒盏,冲他笑了笑,在他五迷三道之际,开口道:“赏脸?好,我赏你这个脸。”
话音一落,她手腕一抖一扬,准确无误地将这盏酒“赏”到了他脸上。她这动作来得突然,又敏捷得很,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兜头泼了个彻底。
璀错将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冷声道:“你方才端酒盏时往里头加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那人闻言,再绷不住面皮,他手一用力,手中酒盏哗啦一下碎开,他“呸”了一声,狰狞道:“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看?得?上你是抬举你,在这摆脸子给谁看?呢?”
璀错看?着他因为暴怒而失去控制的形态,尸身铁青泛白的脸配上眼眶处两个硕大的血窟窿委实有几分?瘆人。
她不禁在心里想,死后为了逃开轮回迈进道途的寻常鬼修就这点不好,一时忘了控制本体,便要显出死时的惨状来。
还好她给胭脂画了一副身子,不?必她自己控制本体,就算哪天她情绪失控,也不?至于变回那个到处蹦跶的脑袋。
那鬼修见她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是气急——在他眼里,璀错身上只有浅淡的妖气,一看?便是修为不高的小妖,不?知跟着什么人混进阴都来。
他伸手抓住璀错小臂,本想径直折断她胳膊的力道在又看见她这张堪称绝色的脸时收了收——如此模样,修为又这样低,收在身边做个炉鼎再好不过。
璀错皱眉看?着他的手,嫌恶地撇了撇嘴角,另只手已经扣上了鸣寂的剑柄。
她是剑修出身,无情道加持下也不?是什么花拳绣腿,走的招招是要人命的路数。就算不?用仙力,只凭着鸣寂,虽杀不?了面前这人,但也不?至叫他这般嚣张。
鸣寂剑身颤动,在即将出鞘的那一刻,握着她胳膊的手却骤然松了下去。
浓重的妖力在这间不算小的客栈掀动起灵力涡旋,璀错看?了一眼她面前那人被齐齐割断的手腕,还不?待有什么反应,便觉身后有人轻轻用手覆上她的双眼。
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太脏了,别看。”
璀错整个人被收入怀中,谢衍贴心地给她加了个隔音罩,是以她耳边一片清净,那鬼修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哭叫一声也没传到她耳朵里。
谢衍冷冷看着面前像条濒死的鱼般一抽一抽着的鬼修,生生将他的魂魄剥离出来,扯花瓣一样一片一片扯着扔了。
那鬼修本已认了栽,剧痛之下,只想着能快些?入轮回,就算废了一身修为也好。但他魂魄完整着被强拘出来时,才意识到他好像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只来得及惊恐地叫道:“灭魂有违天道,是要……”便再没了声息。
谢衍“啧”了一声。有违天道?不?过是他们没这个直接碾碎魂魄的本事罢了。
再说这天道,他违的还??么?
单是他还活着这一样,便早就将天道的逆鳞触了百八十遍了。
人料理完了,他松开捂着璀错的手,将她转过来仔细看?了一遍,见她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轻轻嗅着她发丝间浅浅的香气。
璀错回抱住他,问道:“杀了?怎么杀的?”
谢衍怕吓着她,含糊道:“就那么杀了。”
璀错叹息一声,惋惜道:“便宜他了。要是我自己动手,从开始就不会断他手腕,那必得?是一根根指头给他捏碎,再……”
谢衍一僵。
他好像压根就没有捂她眼睛的必要。
也是。他数千年岁月里好不容易挑中的这个是个什么人,他还不?清楚么?别说是在她面前杀个把人,她自己怕是都能温酒斩人头,再回来擦擦手接着喝。
璀错意犹未尽地说完那鬼修该得?的下场,拍了拍谢衍的背,大有叫他下次努力的意思。
谢衍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且她不觉得?她抱着他的时候说着什么从后背一剑下去,挑断脊梁骨这种话,多多????不?太妥当么?!
谢衍松开她,好气又好笑地揉了一把她的发?顶,“你也忍得?这么久?以他的修为,死在你手下也不?过是五十?招罢?”
“我一动手,仙力定会被鬼王察觉到,这一路隐姓埋名的,不?久白费了么?”
谢衍看?她一眼,突然正色道:“你记着,无论什么时候,何种境况下,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半点委屈也不?要让自己受,你就算捅下天大的篓子,也有我在你身后跟着收拾。”
璀错被他突如其来的正经吓了一跳,紧接着被他冷不丁敲在额头上一下,“记住了么?”
她点点头,想了想道:“还是给我换张脸罢。反正在你眼里我都是原本的模样,现在这张脸太惹眼了些?。”
他好像浑然忘了刚进阴都时同她说的该给她换张脸的事儿,“惹眼便惹眼了,长得好看是你的错么?但凡再有对你别有用心的,杀了便是。就当替三界清理门户了。”
这话说着,他从她身侧拿过鸣寂来,剑身出鞘时清亮的嗡鸣叫他颇为满意地颠了颠,探进去一丝神力,而后敲了敲剑身,“你这剑虽迟迟不?生剑灵,但也算是把好剑。本想着给你换一把,如此看来倒也不?必。”
他打量了璀错一眼,叹了口气,“走。”说着就解开了两人刚才待着的结界。
他们两人出现在客栈里时,周围人皆又惊又惧地看过来,又不?敢多看?似的低下头——谢衍杀那鬼修的全程,皆未罩结界,一客栈的人生生看?着他是如何以压倒性的灵力,将那人折磨死的。
好在他还算低调,从拘出魂魄开始往后,皆挡在了结界里,不?然这一客栈的人怕是已跑散了。
店家颤颤巍巍地引着他们去刚腾出来的上好的房里,刚将人送进去,便立马离开了房里。
璀错莫名其妙地看着店家跑不?迭的背影,阴都的治安有这么好的?修道之人凭本事说话,惹了事儿后以性命偿还也是寻常,怎么在阴都杀个鬼修都能让众人惊惧成这个样子?
她回过头来,看?着谢衍,“刚刚你说走,是要做什么?”
谢衍瞥她一眼,慢慢道:“给你提提修为。”
璀错面带疑惑地看着他,被酒精刺激后的心智终于慢慢回拢,她看着眼前已经开始脱外袍的人,语无伦次道:“就,修为它,这种事儿,其实也不?能一蹴而就……”
谢衍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继续往下解着衣裳,“嗯。我也没打算一蹴而就。”
一蹴而就四个字被他拖长了音,听得璀错一个激灵。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时,面前的人朝她招招手,“过来。”
她依言慢慢挪过去,被一把按下去坐在榻上,他却只看了她一眼,依次点过她身上几处大穴,坐在她身后,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总之璀错感知到神力如春风拂过般汇入她识海。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璀错茫然睁眼,“就这?”
“一次不够。一次提上来的修为是虚的,过些?日子自己便退回去了,这几日还得?再加固些。”谢衍笑起来,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