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从前尘镜中飘出来,还未来得及回到自己身体里,半道便被拘了去。
拘她的那道力量实在是过于熟悉,是以她并未挣扎,顺着飘到了谢衍在前尘梦破碎的那一霎造出的结界空间内。
谢衍专注地看着眼前漂浮着的四块碎片,手当空一划,结了一道印。
四块碎片拼凑在一处,神力激荡开,却因着结界的缘故并未能冲出去,倏尔消散。
璀错猜出他是齐了大半碎片,借其合力来探剩下的碎片位于何处,便问道:“前?尘镜还差多少收齐?”
谢衍闭了闭眼,似是在感知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淡声道:“齐不了了。还差两块,一块在阴都,还有一块,已经消弭于天地间了。”
璀错小心凑到他身边儿,“前?尘镜对神君很重要么?”
毕竟是他本族的神器,他又这般费心地一点点找着,该是很重要的。但看他反应,却好像是早便料到了般,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
谢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若是有机会,你会慢慢知道的。”这话说完,他便伸过?手来,璀错灵巧往后一飘,将?将?躲开。
谢衍挑眉看她,“我?本是打算帮你恢复原形,看样子你很满意现在这形态?”
他不说还好,这般一说,璀错便意识到自己已控制不了自己神魂的形态——双修一场,她是得好处更多的那个,但修为长得太快,一时归纳不住,揠苗助长,反成拖累。
是以他再伸手时,她便自觉靠了过?去。温厚的神力缓缓融入她体内,将?她杂乱无章的灵力归拢。
璀错一心一意提着修为,没能发觉谢衍眸中一闪而过?的疑虑。
谢衍第一道神力打入时,本是替她引导着体内灵力运转,没成想那道神力顷刻间便没入她识海。
谢衍玩味地看着渐渐凝出原形的魂体,动了本源。
与当日在鬼原一样,她似是对他的本源神力极为熟悉,体内纠缠的灵力并无半分闪躲。
“璀错。”谢衍轻声唤她,她匆忙安顿好灵力,睁开眼看回去,“嗯?”了一声。
谢衍极温柔地望进她眼底,那样专注的目光看得她略微失神。
而下一刻,他与她额头相抵,一道蛮横的魂力骤然敲开她紫府。
璀错睁大了双眼,酥麻的战栗感霎时夺去她所有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眼前一阵阵泛白,像是于黑夜之?中乍见?天光般地睁不开眼。
谢衍看她软到扶不起来的样子,没忍住笑,又替她调了一遍灵力。
紫府相开的两人间,恰如灵犀相通,在一定时机下,属于对方的情绪和记忆,多多少少都会洒漏一零星出来,被对方感知到。
他知道璀错没有飞升前?的记忆,她后来的记忆里,第一回见?到他,显然便是凡间掀起盖头来的那一眼。
至于她为何会对他的本源熟悉至此,怕是她自个儿也不知道。
她的紫府两次对他打开,谢衍也替她探过她缺失的那段记忆。她的记忆缺失得的确蹊跷,既不是被什么所封印,也不像是魂体受损,毫无痕迹,仿佛就那样凭空自然消去了一般。
好半天璀错回过?神来,“神君下回……能给个准备的空么?”
谢衍仍只是笑,“你不是我的情人么?还一口一个神君?”
璀错欲言又止。她本想说他这副模样,同宋修那时不许她跟着叫将军,真是像极了。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宋修——总不能说是她的亡夫罢?
打趣完,也该回到正题上,宸桉最?后说宸翊那时种种反常举动,皆是受恨巧一行人指示。而恨巧他们,又是阴都直属的阴鬼卫。刚巧前尘镜还存世的最?后一片,也在阴都。
璀错略一思量,便径直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去一趟阴都?”
谢衍微微颔首,“本也打算去一趟阴都。下界有变,鬼王不会不知情。”
这位新鬼王,安生了这两千余年,终是按捺不住了。
两人商量了会儿,从结界空间中步出,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妄邪这些日子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见?他们终于醒过?来,忙迎上来,却又不敢面对似的,只盯着他们二人看,一句话也未问。
前?尘镜的碎片方才被谢衍收走,在妄邪眼里便是碎片已经消失。既已消失,结果无非两种。
璀错掏出两只魂瓶来,递到他手里,“他们两个魂魄皆不全,即便你耗尽心力养着,怕也难得善果。依着宸桉的意思,他们想在忘川边,约莫就是当年游船停靠的位置,只要能在一起,做随便两株什么都好。”
妄邪小心翼翼接到手里,璀错安慰道:“假以时日,碰上什么好因果,还是有机会补全魂魄,重入轮回的。”
妄邪满门心思皆在那两只魂瓶上,道过?谢后,将?入东南宫的牌令赠予他们,便急匆匆离开了。
璀错回到客栈时,胭脂已经望眼欲穿地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他们进门,颤颤巍巍飘到与璀错视线差不多高的地方,哀怨道:“你们再不回来,我?交不起房钱,便要卖身给那些孩子,作?球踢了。”
在璀错指点下,她进展极为顺利,已经会了些简单的术法,只是仍使不太利索。
璀错在前尘梦里以宸桉那个疯子的视角活了那许久,此时回来见着胭脂这样一颗接地气的脑袋,都亲切得不行,当即便领着她去房里,传了好些灵力。
反正是从谢衍那儿白拿的灵力,她送起人来也大方。
等她将胭脂安顿好,回到那间“苦春宵”时,谢衍已将前?尘镜恢复了大半。
璀错凑上前?去看,所谓神器,瞧着也不过?是面格外精致的古朴铜镜罢了。
谢衍亮给她看,解释道:“这两处缺口,有一块在阴都,还有一块是补不齐了。但若以神力强行修补齐全,它还是能发挥本有的作?用的,只是旁的用法受限了些。”
他亮给璀错看时,恰是镜面朝向她,璀错一晃神间,似是瞧见了那片战场——与她同谢衍双修时,无意窥见谢衍记忆中的那片战场一模一样。
她怔了怔,再去细瞧,镜面便只照出她的模样来。
璀错眯了眯眼,问道:“那它现在能做些什么用?”
谢衍将?前?尘镜收起,“作?镜子用。”
他这话说与不说一个样儿,璀错追问道:“好歹是件神器,便没旁的作?用了?”
谢衍同她解释道:“前?尘镜本就与你所想的作?用不同。全盛状态下,它也只是面能照见前?尘的镜子罢了。如今它残缺不全,又没有神力浇灌,宸桉之?所以借它造出梦来,也不过?是执念过?深,又以魂力为祭,再怎么说,也是些旁门左道。”
璀错叹了口气,捏了个净身决,便将自己摊在榻上。她怕不是被谢衍魇住了,于他记忆中看见?的东西,竟还能在镜中再度窥见?。
过?了许久,她察觉谢衍也跟着躺了上来,便往里头挪了挪,问道:“前?尘镜既是只有这般作用,你又何必如此费心劳神地将它复原?”
堂堂神君,该是也不缺一面镜子。
谢衍半支起身子来,看着她,“你当真想知道?”
两人躺在一张榻上,中间空间本就余得不多,他这样靠过?来,璀错便几乎是贴着他的。
许是因为她本身记忆不全的缘故,她对这些东西超乎寻常地感兴趣,当即便点点头,“想知道。”
谢衍漫不经心地勾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在指尖打着圈儿,璀错正一门心思等着他说,倏而却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自识海蔓延开。
他轻车熟路地叩开她的紫府,手上动作却未停,沿着她后背一路往下,扣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璀错初时还有知觉,感受得到他的吻细碎落下来,从眉心,到脸颊,再到她的唇,从浅啄,到轻咬,再到细细探索进去。她本就被他的神魂磨得发软,此时更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条濒死的鱼,扔在案板上,无力又急促地喘息着。
好在除了吻她,他也并无别的动作,在熟悉的情潮自识海翻涌而来时,璀错放心地失了意识。
这回她失神的时间更长些。
等她稍微意识回拢时,属于谢衍的情绪和记忆铺天盖地裹挟着她,叫她不自觉地颤着。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交织,最?多得还是那场大战的景象。
不过?偶尔也夹杂着谢衍小的时候,与族人一道生活在神域时的样子。
那时众神尚在位,他是凤凰族最小的神君,便格外被宠溺些。毕竟是连拔秃玄鸟也做得出的小神君,平日不闯大祸便已是万幸。
璀错共享着他的记忆,不受控地在心里想,这哪儿是传言里天资聪颖芝兰玉树的小神君,这分明是三界的小毒瘤。
好在毒瘤后来学会了清风霁月那一套。
可她同谢衍神魂正相系,心里想什么哪儿瞒得住,谢衍轻笑了一声,神魂相融间,便耐着性子磨她,直到她在怀里不受控地呜咽出声,方放缓了些。
璀错眼前一阵儿一阵儿地冒着星河,空隙里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捏不成形了?
她的意识就这样时有时无,跟着谢衍看过?他的一小部分记忆。
这其中,包括那场大战。
她怕是第一个知道,谢衍是在大战之?中涅槃了一次,方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