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萍望着天,忽而觉得那天不是天,而是深渊。
尼采曾说,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这一刻,她似乎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头皮发麻,这种失控感一直传到脚底,整个人开始冒汗。
童依没听见艾萍继续说话,只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
手?机忽然一震,洪德发来又发来了消息。
【洪德】:哥,这小姑娘现在站在马路边抬头看天。哎,今天的任务好无?聊,她为什么?不和朋友逛街呢。
童依将短信滑上去,对着正在拨通的电话笑了起来,“偶像,就算你抬头也看不到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头顶有隐形摄像头吧?”
“我的一举一动,你看来都知道啊……”
艾萍缓缓低下头,视线随之下移,一种衣不蔽.体被看光的恐惧感蔓延到心头,她瞪大了眼睛,从眼前的干净的马路扫到高楼林立的大厦,又从街边的花坛望到斑马线外的人。
她原地绕了一圈,看见场景安静和祥,但好像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一双双沉寂、犀利、审视的眼,正时时刻刻打量着她。
艾萍攥紧了手?机,攥到手机棱角都深深的按在肉里,忍不住对着手?机疯狂大骂:“妈的,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他妈有病就去治,在我面前犯什么?疯病!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别让我找到你,不然我就挖掉你的眼睛,缝起你的嘴巴——”
童依听到她不停的骂着脏话,知道自己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
“别生气啊。我只是想看着你,这样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不准看我!不准看!谁准你看了?我要报警,我要告你,我要让你坐牢!”
“可是,你不也是这样对你的偶像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准了呢?”
艾萍被如此反问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骤然僵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能知道她送了玩偶的,能知道她用过针孔摄像头想要偷拍记录的,很有可能也是当日想要进到宋时越房间里的人。
那会是谁?
谁?
难道,也是宋时越的粉丝?
想到这一点,艾萍的思路顿时打通了。
对对对!
这个人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的粉丝,但其实明里暗里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着她在见面会上做过的事情。
这个躲在暗处的人,在仿造她对宋时越做的事情,然后加注到她的身上。
那人,在为宋时越报仇。
“啊,我知道了。”艾萍抽离了愤怒,反而豁然开朗起来,“你是宋时越的人吧,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在警告我,对么?”
童依的笑声传入艾萍的耳朵里,显得分外刺耳。
她慢慢悠悠地说:“你也算聪明,我以为我要打?十个电话,你才能想清楚我的意图,没想到才第二天,你就猜到了。”
艾萍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你妈的要死了是不是,既然知道我做了什么?,就直接报警啊指证我啊,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露面,算个什么?男人!”
“男人?啊对,我现在的确是个男人……”
“你原来是在用变声器,你是女的啊。你是不是就是当天在见面会上的人?”
“你说错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过的那些事情。”
艾萍得意地笑了起来,“臭女表子,你有证据么?而且我未成年,加上那边也有人,根本不会坐牢,顶多?训几句。而你不一样啊,我等?会儿就叫人查你电话号码,让你进牢里。”
“小朋友,你也太天真了,不过可以试试。”童依被逗笑了,“你现在是不是不清楚局势啊,还在威胁我?我在暗你在明,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跟踪你的,你哪来底气?”
“靠,我现在就报警!”
“你报啊,报吧,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艾萍愣住,此时的她居然开始猜不透对方的态度,她气急败坏地说:“你不就是想帮宋时越报仇么??你以为你对付得了我,就能对付得了其他也这样做的粉丝吗?你抓着我不放根本一点屁用都没有!”
“是。我阻止了你这一个私生,阻止不了私生。”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
在以后的世界里,私生仍旧在每个角落随意活动,无?法根除。
“伤害时时刻刻都潜伏着,就因为阻止不了所有,我就要对眼前正在肆意的伤害视若无睹吗?”
艾萍沉默了。
她不是小孩子了,一些大道理?被大人们讲得快烂了,她也听不进去,可此刻或许是因为所处情景,让她开始感同?身受。
但她依旧嘴硬着:“行,你伟大,你了不起,你站在制高点。但你这样对我,又和我这样私生有什么?区别?你也在做着一件错事!”
“对啊,我凝视着你,也成为了你。可是你知道吗,我其实有更好的选择,我有监控录像,也套出了一些关于你礼物的证词,两天前我就可以报警抓你,但是我没有。”
艾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什么??”
“为你的光明,我选择了黑暗。没错,你是未成年,你有大好的前途,在亲友面前你活泼开朗,是个善良的人,我怎么能把你一时的鬼迷心窍公之于众呢?”
“你……你倒是,还有理?了?”
童依躺到床上,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已经趋于平静,是听得进话的状态,叹了口气。
“这几通电话,我的存在给你带来了什么??迷茫,恐慌,害怕,紧张,崩溃……仅仅是我一个人这样做,你就受不了了,在街上大喊大叫。你再?想想宋时越这样的明星,他们要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情,也不过才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你以为他们比你坚强多少?”
艾萍破天荒没有打?断她,站在街边垂着头。
“私生永远存在,无?法消除,只因为他们没有感同?身受。但你经历了一次,你觉得怎么样,我这样的私生,是不是很该死?”
“……如果我以后不这样做了,你就不会跟踪我了吗?”
艾萍的声音轻轻的,不再?如之前那么撕裂。
童依嘴角一扬,“那要看你表现了。”
“你!”
“我会成为悬在你头上的一把剑,不再?窥视你。你也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不然剑可是会掉下来的哦。”
艾萍再?次抬头,目光远远的望向蓝天。
出乎意料的神?奇,她真的感觉自己身边的偷窥感慢慢消散。
摆正头看了眼手机,电话已经挂断。
盯着通话记录许久,她伸出手指滑动了一下,露出了红色的删除键。
但这一次,艾萍没有删除它,也没有拉黑它,就让这一串乱七八糟的号码,留存下来。
这边童依刚刚挂掉电话,就给洪德发了个消息:任务彻底结束,以后都不用了。
【洪德】:啊?
【金桥】:怎么你还挺失落?
【洪德】:就这?就这?这算哪门子跟踪嘛,以前咱们收债的时候那才叫跟踪啊!
【金桥】:……再闹就不给你报销冰淇淋的钱了。
【洪德】:不不不我不闹了,对了二哥,还有娃娃机的钱。
童依一个白眼差点没翻过去,转了30块钱过去。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她盖上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有人敲门,她才起床。
童依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看见一个外卖小哥站在门口。
“诶,您是金桥先生吗?”
“对,是我。”
“这是宋先生给你定?的外卖。”
童依眨了眨眼,低头接过外卖,找到上面的电话号码尾数,一对比,果然是宋时越的电话号码。
啊啊啊啊!
简直难以想象,这可是越哥点的外卖!
怎么舍得吃嘛,要不供起来算了?
她心里甜滋滋地冒泡泡,又听见外卖小哥说:“对了,这里还有一份,是华小姐给您点的。”
“?”
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华遥了。
童依伸手接过,心想这下子真的可以吃一份,供一份。
“咦,兄弟,我问一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看着地址,写的并不详细呀。
“金先生,我就在巷子口随便找了个人问,就问到了,看来您和邻里都处的很不错呀。”
“啊,那确实。”
“行,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
童依开心地抱着外卖回了房,先打?开了从T国带回来的礼物,掏出买好的一对泥娃娃,开始一边上色一边吃饭。
虽说不知道这一趟有两次身份的转换是什么?意思,但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次作为金桥大哥的任务好像快要完成了。
得在离开之前,把这个泥娃娃送给越哥。
这样想着,她手里的动作反而快不起来,而是越发细致。
熬夜赶工的下场,就是在第二天起不来床。
不过幸好是下午的工作,她可以慢慢吞吞地整理好自己,吃了个中午饭,坐公交到了公司。
进公司之后,迎面遇到了启明经纪人。
“启经纪人!”童依快步上前喊住他。
启明回头,见到金桥的那一刹那,脸色瞬间不虞了起来。
看看看,就是这个大汉,把他宋宋的魂都给勾走了!
可恶!
即便脑子里是这样闹腾,但他还是问了声好,说:“怎么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童依挠了挠头,“是关于工资的。”
“昂,你说。”
“我希望我的工资能够日结。”
启明疑惑地啊了一声,问:“为什么?突然要日结啊?”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如果她换身份了,金桥大哥想离职又不清楚局势,忘记问工资,那她这几天不就白干了么?!
童依抿了抿嘴,迟疑地说:“私人原因吧,一来是急需用钱,二来是不一定?会在这个岗位上待很久。”
“哦?”启明眉头一动,余光看见宋时越从大门口走过来,立马高声说,“你的意思是有辞职意向?”
“呃……可以这么?说。”
“你不想待在宋宋身边了?”
“嗯?这……也不算是。但我总归是要离开的嘛。”童依皱了皱眉,“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大声?”
启明嘿嘿一笑,转头就走。
童依迷茫地摸了摸下巴,追着走过去:“你还没答应我工资的事情呢!”
宋时越望着她的背影,缓缓垂下眼。插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收紧,可即便握的再?紧,似乎也抓不住想要的。
她似乎又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童依:启明,你坑我?
启明: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