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伦创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去打扰。这一点作为近些年来张伦身边唯一的徒弟谭梁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即便对宋时越和张伦的事情再疑惑、再想知道前因后果,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师父问一问。
楼上很快传来了吉他声,是没有听过的旋律。
谭梁呆站在玻璃桌旁,侧耳细细听了听,瞳孔一点点放大。
这个曲子基调十分恢弘,偏向于江湖古风,副歌部分急转直下,顿时又柔软缠绵,像从汹涌大海的浪潮之中下潜,被暗流温柔包裹。
这太符合《灰烬》歌词所营造的氛围了。
谭梁一听就能猜出是为了《灰烬》而谱的曲,虽说和之前张伦的风格大不相同,但是却又有他的影子。
显然,这首曲子是宋时越做主编,张伦为辅。
可是……宋时越,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谭梁嘴角抽动,擦得锃亮的皮鞋踩上木质的楼梯,直接走到张玫的门口,抬手敲了敲她的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谭梁展露出一个微笑,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童依眼睛转了转,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拉开门让他进来。
谭梁坐在房间的小板凳上,一抬眼就和坐在床上的张玫对视,他歪了下?头:“玫玫,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刚刚被太阳晒的吗?”
啪的一声,童依捂住了自己的脸。
哪是被晒的,明明是被臊的。
现在穿越到一个比较讨巧的身体里,作为一个小娃娃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拘束,这导致她有些过于胆大了。
胆大到居然就直接伸手捂了越哥的耳朵,还晃人家脑袋。
事后童依就认认真真地进行了反省。
宋时越只是拿她当张玫这个小孩子来对待,揉脑袋牵小手?以及抱在怀里,都是因为他面对的是个孩子。
但童依知道真相,她不是张玫,只是个小粉丝。
粉丝是什么?
不就是以偶像为标杆,寻着他的光,成为更耀眼的自我。
但两者之间,注定需要保持月亮与星星的距离。一旦距离过近,一定会有一方受到影响和伤害。
而保持一个粉丝和偶像的距离的责任,落在了童依的身上,应该由她来保持。
轻轻拍了拍脸,她道:“确实是晒的。等会儿就好了。”
“没事就好。”谭梁说,“我不在家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宋时越怎么会来和师父一起作曲了呢?”
原来是向她打听这件事!
“爸爸生病了,所以喊越哥来帮忙的。”
“生病?”谭梁猛地瞪大了眼,“去医院了吗?做了检查了吗?医生……有说什么?”
看他如此紧张的样子,童依暗暗啧了一声。
你?说这人坏也算坏,去偷窃张伦的曲子;说很坏又算不上,至少很关心张伦的身体健康。
整个人显得有点割裂。
“医生说是发高烧,打了针就回来,你?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
谭梁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慢慢站起了离开房间。
他没有再继续打探宋时越的事情,这倒是令童依感到意外,她狐疑地跟了上去。
只见谭梁下?了楼将行李箱拉回到自己的房间,随后开始整理一摞又一摞的曲谱。
他似乎很高兴,悠悠地哼着一些不知名的歌。
童依皱起眉头,完全不能理解他此刻为何会开心,搓了搓手?臂,她背上包再度去宋爷爷家准备场地。
既然随时都有被暴露的危险,不如把天台演唱会的事情尽可能提前。
宋建国正好在绑竹竿,见张玫来了开心地说:“来了啊,帮爷爷去倒杯茶。”
童依:“好。”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屋拿起宋建国的大瓷杯到了一些凉茶,放到桌子上,好奇地看他手?里的呈现一百六十度角的竹竿:“这是在做什么呀?”
宋建国嘿嘿一笑,带着童依上了天台,把竹竿稳稳地架在用石砖垒起来的墩子上,然后弯腰将防护栏上的黑色电线拿起来,绕在竹竿山,最后接上去一个灯泡。
他一边这样做还一边解释。话语里满是兴奋道:“我从三楼拉了个老长的插排过来,在这里装个电灯泡,等乖孙唱歌的时候我在楼下?一按开关,这里就亮了。”
童依在一旁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忽而发现音响、话筒、麦架都已经被搬出来,就连角落处都多了不少红色的塑料凳,旁边倚着?被分好数量的烟花棒。
天台舞台,在宋爷爷的手?下?已经快要竣工。
大物件、小细节,场景、道具……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他对孙子的疼爱。
童依动容,衷心地夸赞道:“您做的真好,辛苦了。”
“嗐,这算什么辛苦。只要乖孙开开心心的就好。”宋建国乐呵呵地开始摆凳子,“他还是喜欢唱歌的,就是心里有疙瘩。咱这样一弄,肯定能把这疙瘩解开的。”
“……真的吗?”
“真的。我自己的乖孙我还不了解啊。再说了,他明明继承了我的好嗓子,不唱歌真的可惜了。”
童依被逗笑了,撸起袖子上前帮忙摆好地方。
“你?笑什么!你?这小娃娃是没听过我唱歌,不知道我的厉害!”
“那您唱两句来听听?”
“行,你?听着——”
宋建国清清嗓子,开始唱歌,唱着童依听不懂的词,没听过的调,悠长又远久的曲调。
在他的歌声中,童依开心地弯起眼。
很快,观众席摆好了,她开始着?手?调试音响和麦克风。
忙活了好一阵,两人总算把一切都搞定了,宋建国带着?童依下?了天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咱今晚就开场,我现在先去通知村里的人哈,你?就在家里坐会儿,帮爷爷守屋子哦。”
童依有些惊讶:“就今晚?”
“对!”他搓搓手?,“我好久没听乖孙唱歌了,哎呀,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说罢,他抖着?肩膀欢快地出门了,一看这去的路线就是先去通知赵奶奶。
童依乖乖地在家里等宋建国通知完回来,随后告别他回家去吃午饭。
保姆在谭梁回来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下?子做饭的又变成了谭梁。
她回来的时候,谭梁已经在厨房里进行收尾阶段,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不少的菜,热腾腾地冒着?气。
“玫玫。”他一边解开围裙,一边端来碗筷,“你?去楼上喊喊他们,准备吃饭了。”
“好。”
童依提起小裙子上楼,她不急着敲门,而是先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
里面正在从头到尾完整的顺一遍,作曲看来是快要完成了。
待音乐声停下?,她抬手敲了敲门,“越哥,爸爸,吃饭了。”
门被宋时越拉开,童依飞快地朝他笑了下?,侧身进来,看见张伦还躺在床上,兴奋地拿着曲谱用铅笔在上面修改。
她走上前,朝张伦摊开手?。张伦下意识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体温计递给?她。
童依眯起眼看了下?温度,眉头骤然皱起来,转头看向面色发红的张伦,“您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张伦眼里只盯着手?里的曲谱,“我现在一点儿都不难受,舒坦极了。”
“可是这烧一点都没有退下?来啊。”
“哎,没事没事,爸爸休息几天,再吃几天的药,很快就会好了。”
童依欲言又止,甩了甩体温计交还给?他,“等如果晚上我回来,您的烧还没退,明天我们就去医院。”
张伦看了她一眼,不满道:“不去不去,明天我就可以把曲子全部做好,去什么医院。”
童依挑了挑眉,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宋时越身边,朝张伦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越哥明天就不来了!”
“你?——”张伦猛地坐起,看向瞪圆了眼睛的小姑娘,又看向置身事外的宋时越,抖了抖手?里的纸,底气莫名有些不足,“小宋,你?明天还会来吧?”
宋时越垂眸盯着童依,抱起胳膊倚在门口,淡淡地说:“我听她的。”
张伦:“?”
童依眨了眨眼,略有些震惊地仰起头看向宋时越,对上他有温度的目光,顿时整个人都飘起来。
要是有小尾巴,她的尾巴肯定都翘到天上去啦。
她满脸得意地朝张伦说:“听到没!所以就这样定了,您好好休息,等会儿给你?送饭。”
说罢,她在张伦不满又无奈地目光下?带上了门,和宋时越一起下楼吃饭。
谭梁见宋时越和张玫前后脚下?来,微微笑了起来,很是熟稔地安排两人落座。
童依一个人坐在对面的小孩椅上,宋时越坐在对面,而谭梁坐在主人位置上,三个人成了一个三角形。
“我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多做了些。”谭梁对宋时越说,“你?吃吃看,看喜不喜欢。”
宋时越轻轻点头,道了声谢,提起筷子夹了一些菜,下?意识地往童依碗里放。
谭梁眼睛一眯,撑着?下?巴看向张玫。
已经不知不觉被投喂惯了的童依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端起碗开始认真干饭。
“玫玫,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生菜了?”
童依扒饭的手?一僵,嚼了嚼嘴里的饭。
张玫原来是不喜欢吃生菜的么?
她抬头对上谭梁的眼,开始胡说八道:“爸爸说,小孩子不能挑食。”
宋时越眼睫微颤,看了眼对面一脸天真的小孩,轻轻掀起唇角。
谭梁笑了起来,夸奖道:“玫玫懂事了,真乖。”
“哈哈。”
童依尬笑一声,继续埋头苦吃。
张玫不继续说话,谭梁便换了个说话的人,将话题抛给?宋时越,说:“玫玫和我说了,师父生病都是你在帮忙照顾和打理工作,真是太感谢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就不用再辛苦过来了。我刚刚准备了份谢礼,等会儿拿给你?。”
宋时越没有抬头看他,垂头剥着虾:“这是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算不上什么辛苦,谢礼就不用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就当是我们三人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谭梁的话里,俨然是把自己当做主人,童依听了浑身不舒服。
她啪地一下?放下筷子,说:“越哥的谢礼我已经给?过了,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谭梁一愣,“你?给?了什么?”
童依反问:“你?准备了什么?”
“……一些喝的。”
“我送的也是喝的。”
宋时越眉尾动了动,想起那几瓶AD钙。
谭梁见张玫一脸认真,怕是逆着?她说话指不定得惹小孩子哭,只好偃旗息鼓,没再说什么。
童依看他闭上嘴沉默下?来,又端起碗专心吃起饭。
很快她小小的胃就被填饱了,拍了拍小肚子,一不留神打了个嗝。
谭梁侧头看她,笑着?伸手过去:“你?看你?,脸上的饭是要留到今晚吃吗?”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张玫就被一只手挡住,随后一张白色的纸就轻飘飘地摁到小女娃的脸上。
童依视线一下?子被阻拦,抬手正要取下?,却先听见宋时越的声音。
“她自己可以擦。”
作者有话要说:宋时越: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