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雪枝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如果说，大多数的祷告对于她而言犹如漆黑夜幕中黯淡的萤火，那这个声音就像大海上的一道细弱的水纹，看似毫不打眼，走近之后才发现下面潜藏着不小的漩涡。

之所以花这样的篇幅描写一个声音，只是因为五条雪枝对她听到的内容有些惊讶。

那是一个少女孱弱的呼救声。

“杀了我吧，无论是谁，请杀了我吧。”

是无意识的求死吗？居然可以传到她这里。

她起了几分兴趣，将神识分出一丝投向求死的少女，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发出一阵震动。

点开，接收骇客传来的文件，将之点击放大。

“……”

“这可真是……”

耳边游丝般的求救声依旧若隐若现，她将神识分了过去，看到一个盛满了水的舱房，舱房中央静静漂浮着一位纤细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她在心里问。

「飞鸟井……木纪」

‘飞鸟井木纪……骇客发来的资料里似乎有看到这个名字，回去之后要好好查一下。’

【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不交代清楚这件事的话，我可是不会杀了你的哦。】

少女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激烈波动，而下一刻，她恢复了平静，断断续续地开口：「是……博士把我关了起来……这里是监狱……他让我……把他们拉入梦里……」

「求求你……杀了我……」

五条雪枝的表情愣了一下，是巧合吗，她刚刚接收了仓的资料，就发现了一个疑似被关在仓监狱的女孩子。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考虑一下。】

……

飞鸟井木纪是一个能与她人共享梦境的特殊能力者，这种力量并非咒力，而更趋近于神道时代的异能力或是超能力。

她的力量遭到了一位心理学博士的觊觎，在一次住院期间，博士和名叫JW的男人借研究课题之名将飞鸟井的梦与存在杀戮倾向的人相连，飞鸟井在梦中遭到了连环杀手的无数次虐杀，随后被博士从医院带走，开发成能够令人进入杀人犯的潜意识世界查询案件真相的「罔象女」系统。

这一切都和五条雪枝印象中的科技水平格格不入，她忍不住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虽说这个世界上连诅咒都存在，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倒也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

……

但是果然还是很想吐槽啊，这种领先至少半个世纪的科技造物随随便便就被应用在东京市警卫系统真的没关系吗，不应该送去挪威诺贝尔委员会参奖的吗？

算了算了，关系不大，对她有用就成。

她安抚了一下飞鸟井的情绪，承诺她自己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然后将神识收了回来。

骇客的资料与飞鸟井所述内容有相近的部分，但大部头都是关于那个利用「罔象女」探案调查的「井端」系统，还有重刑监狱中形形色色的罪犯。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两下。

「H：对了，前些时间媒体炒的火热的“开洞案”“掘墓人案”的凶手也被收押在这个监狱，尤其是“掘墓人案”，凶手最终被判无期徒刑，这个审判结果在网络上引起了大范围的民愤，如果能够将这些重刑犯制裁，一定可以获得非常不错的成效。」

「H：我看你最近好像有些焦虑，不用太担心，问题会好好解决的。」

“这个家伙……”

五条雪枝哑然失笑，决定回去给他多发点加班费。

手机又震了一下。

「H：对了，boss，这件事解决之后记得给我涨工资。」

……

……

体育节是每年十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五条雪枝跟随某位不正经男教师一起去千叶县出差，回来之后正好赶上附近学校的高中生在举办体育节活动。

“说起来，五条老师其实挺忙的吧，而且这些任务也都不是我能处理的级别，为什么老师会带我一起去？”

“诶？”五条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听到少女的提问后愣了一下，转过头，露出无懈可击的表情：“因为雪枝使唤起来很好用啊，说实话，比伊地知还好用一点。”

“伊地知先生听到后会哭出来的。”五条雪枝面无表情：“……算了，就不该问你问题。”

她有些郁闷地走到了前面，脚步迈得很大，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五条悟看着她的背影，墨镜后的眼睛眯了眯。

看不出来。

希望只是他想多了吧。

……

半个月之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天而降，把整个东京社会砸得头昏眼晕。

东京市特级监狱“仓”前夜遭受不知名力量袭击，期间仓的电源被斩断，信号无法连接，且有不知名磁场包围附近方圆百米，人类一旦接近便会立刻陷入昏迷。军警赶到后发现整个监狱系统的内部人员全部进入昏迷状态，七个小时之后方才苏醒。而监狱内收押的重刑犯，几乎全部进入植物人状态，近半数于一夜后脑死亡。

说是几乎，是因为昏迷的犯人中有一位很快醒了过来。

那是一个名叫鸣瓢秋人的男人，醒来之后，他指认了仓部门的局长早濑浦宅彦为重大教唆犯JW，称其利用飞鸟井木纪制造了一大批连环杀人犯，“开洞”“单挑”等杀人犯皆是他的作品。却绝口不提昏睡期间发生的其他事，仓井端的一位女性搜查官替他解释了他们的遭遇。

这段遭遇，作为绝密资料被封存在东京市公安厅的档案室内。

……

五条雪枝从公安厅刑事局长井田慎一的手中拿到了那份资料，她翻阅了一下。

“不错嘛，挺有效率的。”

“和歌子小姐您是神明大人的使者，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当然不会让您等太急。”井田慎一殷勤地说。

五条雪枝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倒有心，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井田慎一的脸涨得通红，他激动地说：“仓监狱私底下利用人体实验制造「罔象女」的事已经曝光了，那位小姐我们给了她安乐死，就是……罪犯几乎全死光了，上头已经乱成一片，您当时究竟是怎么杀的他们啊……和歌子小姐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口问一句，随口问一句……”

“你很感兴趣？”五条雪枝挑了挑眉：

“告诉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将指尖点在了井田慎一的眉心，

“就是像这样，侵入他们的潜意识，让他们发疯，疯狂至死。”

光怪陆离画面在男人的脑海中一瞬间炸开，男人的脸色变得痛苦，继而癫狂，他使劲卡着脖子，脸上却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诞笑。

“不……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和歌子小姐你做了什么？”

五条雪枝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冷意。

“井田君难道不知道吗？”

“什，什么……”

“那我提醒你一句，私下联系咒术界赚取情报费用的井田君？”

“……”

“井田君做的一手好买卖啊，一边和我们打交道，一边把‘巽’的消息卖给高专，赚了不少吧？”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她鼓了两下掌：“井田君本事挺大，我可从没想到井田君居然能够识破我的精神控制，还能请到特级咒术师给你解除催眠……很得意吧，之前几次一定在心里偷笑吧，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等我走了，就去联系高专，对不对？”

她温和而平静地发问：“是打算联系谁呢？夜蛾正道，还是……”

“五条悟？”

“砰——”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运输工扛着一台直播摄像机走了进来，骇客紧随其后，无人机环绕整间会议室飞了两圈，发出无危险的信号。

“这是黑市淘来的机子，一会儿是直接开直播对吗？”骇客指着摄像机解释了一句。

五条雪枝双手环胸，点了点头：“高专那边情况怎么样？”

“打架专家带人去附近的街区闹了，之前叮嘱过让他动作小点。杀人鬼也在另一处，据说还和那个叫真人的家伙打了一架。”

“这个家伙。”五条雪枝有些无语：“先不管它，运输工你布置一下会场，然后就开直播吧，再等一会儿这家伙就死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啊啊啊……不……”

井田慎一狰狞着五官，面容扭曲而丑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走到摄像机前，端坐，对着镜头僵硬地微笑。

“自然点啊大叔，3、2、1……a！”骇客按下了开播键。

与此同时，东京市NHK综合台的屏幕突然变成一片雪花，再次恢复信号时，人们惊愕地发现，原本的节目画面变成红色幕布背景的粗糙直播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端坐在画面之前。

“大家好，我叫井田慎一，是东京市公安厅刑事局的局长，首先，针对前两天发生的特级监狱被袭事件我有话说。”

男人咧开嘴，亲切地说道：

“这是一场神明发起的罪恶清刷事件……身为……神的信徒，我深受感动，决定向电视机前的诸位揭示这些年我的罪行……不，我……这十年来我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总计七亿日元……”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刻：“……迫害女性近三十人，强迫并杀害七人……我深知自己罪无可恕，希望以自己的死向世人赎罪……敬告……诸位多行善事，行恶……必将……受到神明……制裁……”

“砰——”

话音刚落，他如同一只发条转尽的机械人偶，直直倒了下去。

井田慎一停止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