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对劲。”

坐在高专的台阶上，野蔷薇笃定地说。

伏黑惠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这两天很不对劲，虎杖的事就不说了，为什么最近几天，你一见到雪枝就往旁边走，跟躲猫猫似的，你们两个之间……”

“没有。”伏黑惠干脆直接地打断她：“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野蔷薇的眉毛挑了起来，不屑地说道：“你骗鬼呢！我有说你们有什么关系吗，居然主动打断了我的话，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她摇着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出差回来以后，雪枝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我不会注意这些东西。”

“你肯定也发现了！”野蔷薇大声说道：“最近我老是会对着她的脸发呆，我喜欢的明明是帅哥诶，没错，她一定是背着我偷偷去上了什么化妆培训班，我一定要从她那里把培训班的名字套过来，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听着野蔷薇乱七八糟的抱怨，伏黑惠的表情愈发冷峻，嘴角抿得平直。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是那份烧灼的羞赧与尴尬却长久停留在心头。

然后就是……

他有些怀疑，那个梦中的女主角，是自己现实中认识的人。

“你们两个原来在这儿啊，禅院前辈喊我们过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

伏黑惠的身体一僵。

少女懒洋洋地走过来，目光掠过石阶上的二人，有些疑惑地发问：“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啊，约会吗？”

“约你个头啊约！”野蔷薇从石阶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雪枝你老实跟我交代，前一阵子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去了美容院？”

“什么东西？”少女一脸摸不着头脑。

“就是美容院了美容院！要不就是化妆培训班，气质培养教室之类的，我看你最近比以前气色好了那么多，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诶，是夸我好看的意思吗？”

五条雪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但是我真没去什么地方了，说不定是津轻的空气质量太好，或者白神山那边水土养人的缘故？哦对了，临走之前我去泡了一次苹果温泉，应该是温泉的效果吧。”

“苹果温泉？！”野蔷薇惊讶地睁大双眼：“效果那么好的吗，那我下次也要去泡！来来来，你快跟我说说这回出差还去了什么地方……”

……

看着两个女孩子结伴走远的背影，伏黑惠直起身，伸手摸向自己的耳垂。

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

白神山的空气沁人心脾，山间拂来的清风穿过茂密的丛林，在行人的发梢安然停住。

一只蝴蝶落了下来，亲昵地蹭着来人的脸颊。

五条雪枝睁开眼，她的目光怔忡了片刻，继而变得了然。

这是她的梦，亦或是山神的梦。

她能感觉到心底压抑的灼热，那种头重脚轻的宿醉感依旧没有消散，河流在她的五脏六腑间流动，山川是她的骨骼，丛林是她的肢体，那种感觉过于舒适，令她忍不住舒展手臂，想要变成一只狐狸，在山林间自由地穿梭。

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动在下一刻打住了。

五条雪枝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惠君……”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唇齿间轻快地勾勒出这个名字。

“真是有缘，又见到你了。”

……

受到神明宠爱的眷者会有一定的几率与神明梦中相会。

五条雪枝并不掩饰她对伏黑惠的欣赏，但即便是她，也不曾想过在尚未完全掌控神力的如今，自己能和这个少年梦中相遇这么多次。

除非……这些日子里对方一直在念叨她？

她不期然升起了恶趣味，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从最初的惊讶、错愕，经由莫名的紧张，最终停留在一个隐隐认命的神情。

“怎么了惠君？”她上前一步，凑近了少年。

伏黑惠的身体微微僵住，他抿起唇，沉默了好一阵，这才闷声道：“……没什么。”

“真的吗，为什么你不肯看我？”

似乎察觉到面前人的不自然，少女佯作费解，伸出手在伏黑的眼前晃了晃，见他一动不动，于是加大了尺度，凑到少年跟前，在那蝶翅般轻灵的眼睫旁轻轻地吹了一下。

——然后满意地看着少年后退一大步，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啊？”

伏黑惠脸上隐隐透着复杂，纠结地问。

“你脸上有灰，我帮你吹掉不可以吗？”

……

伏黑惠噎住了。

“噗嗤。”

五条雪枝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不逗你了，惠君今天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伏黑惠有些没反应过来。

“难道惠不知道吗？”五条雪枝抱着胸，戏谑地说道：“多次进入神明的梦境，一般人可是无法做到呢。”

“除非……你有未消解的执念。”

伏黑惠的神情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有执念。”

“说谎。”少女十分笃定。

“……我真的，没有什么执念。”

伏黑惠干巴巴地重复。

“即便在梦中也无法坦率，你这个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五条雪枝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随着指尖的点落，少年的眉心诧异地蹙起，然而下一刻便是无法藏匿的震惊，很快，错愕被隐忍覆盖，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宿傩！”

他低吼出声，眼前的画面清晰呈现，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天发生的事。

“虎杖的死不是你的错。”

五条雪枝轻叹了一声，难得有了几分无奈，将手覆在少年的头顶。

“你不必为此过多介怀，宿傩的胡话听一听便算了，说到底，心结还是需要自己结开。”

“况且，虎杖悠仁究竟有没有死，还尚且未知呢。”

“你说什么？”伏黑惠迅速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虎杖他难道还活着？”

“嘛，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能性，不要抱太大期待，毕竟宿傩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五条雪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后七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摇来摇去，伏黑惠纠结地拧着眉，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是狐狸吗？”

“诶？”

五条雪枝怔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吧。”

这算什么回答？

他的眉心蹙得愈发厉害，却碍于种种思绪，怎么也不肯发声，十五岁的少年俊秀挺拔，刻意冷峻的面容依旧无法掩盖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气息。

“看来，你真的有很多事情想问。”

她突然开口。

“那就问吧，我对惠君有很大的耐心哦。”

“……”

伏黑惠深吸了口气。

“我该称呼你什么？”

“什么？”五条雪枝有些没听清。

“我该称呼你神明大人，还是……雪枝。”

面前的少年神色镇定，面容平静，唯有身侧紧握的拳头将内心的些许情绪表露出来。

“……”

“噗嗤。”五条雪枝一下子笑了出来：“什么嘛……”

“考虑了这么久，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吗？”

她伸出手指，似是不经意地拂过发梢处一只轻盈的蝶，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称呼这种东西，想想都知道，怎么来都可以了。”

——毕竟，被神明加持了禁咒的惠，根本无法道出她的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