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这只哈士奇能耐了，有一点小包袱还不愿意吃狗粮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也可以稍微包容一下。

白敛觉得自己的心态，就类似于孩子高考成绩特别好，报上最好大学，哪怕这几天孩子作天作地，也能容忍一二的父母。

她拍了拍狗头，起身向店小二借了厨房。

“仙子您要什么可以告诉厨师，咱们这厨师走南闯北，从长刀阁的大刀肉，到本地的炒咸鱼都能做的。”小二殷勤道。

白敛：“不劳烦了，给我的灵宠随便做点吃的，它嘴挑，别人做的吃不惯。”

小二应了一声，又一一指出调料和食材放置处，又道：“仙子给的灵石够多的了，这里的食材都可以随便用，不过是一些普通菜蔬。刚刚您另外给的那些灵石，掌柜的吩咐给您记在您名下，以后来了直接从账上划。”

说完便退出去，顺手掩上厨门。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很仙域派了。

白敛随手拿了块瘤兽肉（注：1），顺着肌肉纹理切成块，这肉有点像以前的牛肉，可能是体形更庞大的原因，纤维也更粗，因此多制成肉干当磨牙小零食。

她熟练地往锅里扔了一把香料，又倒进去一包粗金砂，这是从大师兄炼药房找到的材料，没什么特别的用处，就是加热以后会有一种特殊的风味，其余效果就和粗盐没什么区别。待粗金砂微微发黄，香料也炒出香味以后，将擦干水的肉块倒进去，就这么直接煸炒。

瘤兽肉不像牛肉有明显风味，粗金砂正好补充了其中的味道，一时间浓烈粗犷的香气顺着房门蔓延出去，充斥整个旅店。

光吃这也不够，白敛想了想，还是将“地瓜”百般嫌弃的狗粮取出来一份，倒进锅里加热。

这边也没有卖成品狗粮的，它吃的一向都是她做的各种狗饭，荤素搭配，加点盐连掌门都想吃。（掌门：并没有。）

“啊！”白敛转身找盘子，一回头，就看到地瓜静静蹲坐在身后，被吓了一跳。

“地瓜，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今天怎么猫里猫气的。”

地瓜意识里特别生气：[你怎么回事！你看！主人都骂你了！]

苌楚本来不想理这个狗——哪怕他们现在都是仙人（狗），算半个同事，但听到这句，还是忍不住，轻声疑惑：[这怎么就骂了？]

地瓜急得在意识里打转：[傻啊你，她说你猫里猫气，猫里猫气还不是骂狗吗，你完了，主人不要你了！她不爱你你就吃不到她做的饭了。]

苌楚：[……]

白敛感觉到地瓜的意识，在着急和无语中疯狂切换，一回头，它还好端端坐在原地，甚至看到她回头还抬眼看她。这个抬眼万般优雅端庄，风流婉转。

白敛一脸见鬼：养了这狗二百多年就没见过它能用这俩词形容的样子。

都说哈士奇和主人早晚要疯一个，看地瓜好像没疯，难道……

她沉重地拿盘子盛出加热好的狗饭，从外表看，这就是一份用料丰富的炒肉，实际上吃了才知道这玩意多么干净，科学，又美味（对狗）。

甚至为了长期保存，二师姐还在狗粮储备区域加了杀菌真空功能。尽管这个修真界人才并不懂什么是细菌。

两个盘子摆上桌子，地瓜也步履优雅跳上椅子，看上去很满意这两个盘子，毫不掩饰对狗饭盆的嫌弃。

“吱呀——”隔壁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显得有些踟蹰。

白敛扬声：“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那个脚步迅速走过来，轻轻推开门，探进来一颗脑袋，高马尾甩在门板上，让她像只快乐的小马驹。

齐一二眼睛亮晶晶盯着桌子，咽口水：“白敛这是吃什么呢，真香！咕咚。”

白敛看了一眼高贵冷艳的地瓜：“那……你要尝尝吗？要吃……”锅里还有点。

不等她说完，齐一二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也不怕烫，直接用手指捏起边缘的瘤兽肉，小心的没有碰到其它肉，就扔进嘴里。

“唔唔！好吃！”

地瓜：[！]

苌楚：[！]

白敛：！

同在一个躯体里的两位仙尊难得意见统一，狗爪一伸，将两盘肉护在身前，控诉地看着白敛。

白敛也有点心虚。

齐一二看着仙尊护食，愣了一下，叼着半截肉缓缓转头，和白敛对视，小马驹一样的黑眼珠写满震撼。

夭寿啦师尊！我刚刚抢了仙尊的狗食！

季琼拎着两罐酒走过来，就看齐一二想了想，反正都已经抢了，后半截肉也三两口咽下去。

苌楚优雅用餐，这边三人交流信息。

白敛先说道：“我查了一下，永宁县在仙域派庇佑城镇的外围，属于常驻弟子最少的几个县之一，而且五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原先常驻的弟子也相继去了其它县，乐观估计，永宁县现有仙域派弟子不超过五个。”

飞升大陆区域划分和现代不太一样，城和县不以大小划分，仅仅以是否有俗世王权下派的城主划分，若是没有城主，再大的地区也只称作县。

永宁县就是一个没有城主的，区域广阔的县。

这么大的一个县，只有五个弟子，着实算不上多。

齐一二给白敛倒了一杯季琼带来的酒，问：“什么意外？”

白敛默了一刻，空气突然安静，两人一狗抬头看她。

“百位仙域派弟子离奇失踪，一月后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野外，记忆混乱，而且……性情大变。”

“节哀……但是，怎么大变了？”季琼小心翼翼问。

“变得爱修炼了。”白敛概括道。

“……”

“……”

“来来来，喝酒，喝酒。喝完这杯，咱们还要一起去永宁，提前祝咱们马到功成。”季琼举起酒杯，打破迷之安静。

“狗到功成。”白敛也举起酒杯。

“干杯！”齐一二碰杯。

敌暗我明，几个人也没有太过高调，且怕行急匆匆打草惊蛇，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一狗便出了门，轻车从简走了小路离开。

白敛没下过山，路不熟，便坐在车辕，和齐一二扯闲。季琼眼巴巴坐在马车里，往地瓜身边凑。

“仙尊您对修炼有什么见解吗？雷劫是必须的吗？如果没有到达飞升的实力，接上引雷针取了别人的天雷能飞升吗？”

苌楚听烦了，把地瓜的意识挤到主意识，自己躲进意识深处。

那天天梯出现，他将神魂一分为二，下界要附身在开坛做法请求降临的人身上，没想到途经这条狗，只是多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吸引，莫名就占据了这狗的意识。

说来奇怪，正常来说这种附身，对方都会很抗拒，这狗却嘴上骂骂咧咧，实际上没多抵抗，而且他感觉到这条狗身上有一个精妙的法术，让他没有暴力攻击。法术本身并不难破解，只是……

……很像他自己的手笔。

季琼叨叨个没完，苌楚直接自动屏蔽掉了，任由地瓜控制身体嗷嗷叫着伸出脑袋去吃风，他自己意识飘到车外，听到白敛正在说话。

“我本来一百年前就应该下山历练的，但是那会儿双筹阁阁主算到近期有灾祸发生，说得特别真，特别严重，我就没下成山……”白敛坐在车辕上，左手撑住下颌，右手忍不住去摸拉车的灵兽。

齐一二叹道：“令师担心你出事吧，那次卦象我也记得，三钱法卜卦，居然三枚铜钱全部断成两半。”

白敛嗯了一声，尾声上扬：“不是，我师父不是不让我出去。”

齐一二：“啊？”

白敛：“他直接召回所有人，然后封山了。”

封山，门派遭遇最大劫难时才会启用的终极武器。

齐一二：“……”不愧是你，仙域派。

苌楚：……

一千年过去了，修真界门派起起落落，人事变迁，唯独仙域派，保持住了这种一致的诡异画风。

倒是白敛，除了这个宠物奇怪点，其他方面看起来，称得上歹竹出好笋了。

“好笋”：“按小说……话本剧情，这会儿就应该有一伙强盗，欺负咱们几个势单力薄，跳出来拦路抢劫。”

可惜他们几个看起来谁也不是主角命，不然就会发生一段命定般的“你以为我是炼气期，其实我是筑基哒！你以为你金丹万无一失抢劫我，其实我能越级打架临时晋升哦！”的剧情。

况且现实修真界也没有这严格的级别划分——正如前世娱乐圈也没有真的一到十八线划分一样。

苌楚感应到白敛语气里的遗憾，默默缩回神魂，并收回刚刚的评价。

季琼探出头：“这也不难，让你旁边那个收了大刀坐到马车里，走到绝鸟林附近，不出半个时辰保准有剪径的找上门。”

齐一二听了颇为受用：“别怕白敛，有我在谁也不敢抢咱们，你好不容易下山，安心多玩玩。”

白敛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放心，我算过了，今天宜出门，忌打家劫舍，不会有人来抢的。”

齐一二和季琼只当她开玩笑，没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几个人在绝鸟林附近烤火，果真一个强盗也没出现。

季琼颇为惊奇：“你还会算卦？”

白敛：“以前有双筹阁长老来劝学，我跟着学过一点。”

齐一二小声问季琼：“不好学吗？你怎么这个表情？”

季琼：“也不是好不好学……这算卦和你们玩大刀不一样，要天赋的，没天赋的算出来也就是个随机结果，当不得真。有天赋的，又都去双筹阁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别的门派有算得准的。”

齐一二边用刀削柴，边说：“那还真是，双筹阁的成天算卦，脑子都不好了，白敛你可要小心，现在这样多可爱，别算坏脑子，脑子不好可不好治。”

白敛：“哈哈哈好的。”

季琼给她嘴里塞了一大块肉：“你可闭嘴吧！”

吃完饭，三个人商量轮流守夜，齐一二和季琼守后半夜，白敛和地瓜守前半夜。

篝火噼啪作响，暖色的光让白色的衣服镀上金光。垂下的睫毛留下扇形的阴影，白敛望着火堆出神。

苌楚突然想，那个评价不收回来也可以。

白敛用木棍扒拉火堆，火苗一窜一窜地跳动。

她一闲下来就会想以前的事，这一想，就想起来地瓜飞升前的事。

——[你要是想成仙也行，到时候就是一犬得道，主人升天。]

——[到时候建立个门派，每天，朝九晚五双休荤素搭配修炼，我当掌门人，你当……]

——[你当掌门狗。]

白敛一把抱住地瓜，感动极了：“好宝贝，你一定是为了实现我们的约定，才努力飞升成仙的吧！”

苌楚没料到她会抱住自己，骤然一僵。

许久，他伸出爪子按住白敛的胳膊。

别哭了，不就是成仙吗，大不了他也帮她开个天梯，反正天宫那么大，住得下。

白敛（抹眼泪）：呜呜呜，当初也没想到地瓜飞升要上天，这下不能开宗立派双休修炼了！失策了！但是起码要趁机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一人一狗心思迥异，暗自下了相反的决心，还觉得对方和自己心意相通，以为距离拉进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