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席卷,搅乱水面,吹开东殿二楼层层叠叠帷帐。
着玄底团襟绣银龙常服的男人,眉如远山,眼似幽潭,面无表情地坐在榻边,凝视着被甩在地上的女子。
单瞧五官,女子依旧不减旧日美貌。可惜近两年品味渐差,秋香色花缎裙与倾髻翡翠簪相映,生生把人衬老好几岁。似乎被吓坏,脸色刷白,殷红唇瓣颤抖着。越发索然无味。
年少惊艳,仿佛都随旧人旧事故去,徒留这具泯然众人的残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被那样狠决地背叛过。
赵厉嘴边噙了丝冷笑:“怕成这样?方才表现得不很好,哦,是因为那时跟在老二后边?可朕听说,他待你不怎么样。被厌弃的感受如何?”
十坛烈酒下肚,年轻的帝王已然醉了。不醉不会强掳苏孚,也断不会说这些话。
女子不吱声,赵厉杀心骤起,修长有力的手指窜上女子脆弱脖颈。
苏孚刚穿来,便对上双凶神恶煞的眼神,瞳仁竟隐隐发红。最骇人的是颈部力道,不挣扎会死!
她迅速拍打着男人铁一般的手臂,指自己嘴唇,示意有话要说。
硬拼实力悬殊,现在只能期望眼前人讲理,或者想与她谈条件。
形状美好的眼眸洇出生理泪水,顺脸颊滑落,打在男人拇指。
男人尾指轻颤,松了手。
现实世界双料影后,流泪自然对苏孚没有难度。令人头疼的是眼前修罗男。他右脸俊逸非凡,左半张却错落两条盘踞扭曲的疤痕,将美感毁得彻底。
娱乐圈俊男美女数之不尽,苏影后稳坐金字塔顶层,眼光挑剔,心想任务目标可别是眼前人。这么想着,此世界资料姗姗来迟。唔,还真是他。
《腹黑王爷绝色妃》挥洒自如百万字,讲的是豫王赵璋与其王妃宋氏的绝世爱恋。
眼前人名为赵厉,算男主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俗称炮灰。赵厉托生在上代元后肚里,生来就是嫡长子、皇太子,五官多肖其母,比普通男儿多分秀冶,且聪明伶俐,原该荣华锦绣,一生无忧。可惜元后早逝。先帝爱惨原后,整日对着两岁,还未长开,雌雄莫辨的赵厉不免睹容伤情。时日久,竟条件反射地不愿再见赵厉。太皇太后见儿子沉浸旧情,难以自拔,张罗选秀,选出个宠妃吴绾。
先帝重情,对逝妻如此,对宠妾也如此。赵厉十九岁时,他甚至动了废太子立吴绾之子赵璋为储念头,逼得赵厉不得不早做打算,参军立威。毕竟是炮灰,运道不佳,虽九死一生掌住兵权,可毁容不说,未婚妻还在此期间移情别恋,在自己生死未卜情况下,嫁给了亲弟弟赵璋!
有惊无险继位,却因往事变得暴戾恣睢,残忍不仁,导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自焚于占星台。
她穿成同名姓的苏孚,任务目标是成为暴君挚爱,并将其改造成明君。
至于苏孚这个角色……说不清与赵厉谁下场更惨。
她是退婚事件另一主人公,赵厉前未婚妻。四年前,苏孚虽与皇太子赵厉有婚约,却意外对豫王钟情。当即任性毁婚,在其父前丞相苏鸿涛运筹下,如愿嫁给赵璋。先帝愿意赐婚,也存的让苏鸿涛助赵璋夺位心思,可谁让先帝还没帮二儿子立稳根基,就因病去世,后来获得短暂胜利的是赵厉呢?
江山却没夺成,苏家破釜沉舟,竟欲谋反,一朝覆灭。原本可以当富贵王爷,前程似锦的赵璋也被牵连。逼嫁又毁人前途,可想而知苏孚在王府不受待见。
今夜宴席被赵厉掳走,彻夜未归失去名节,情况变本加厉。半月后失足落水而死,说是失足,其实是吴太妃,赵璋亲娘出手,为儿子出气。
说苏孚惨,因她与苏家并非罪有应得。
资料很多侧面细节被隐藏。结合苏孚记忆,许多事情才明了。
谁能想到,是腹黑王爷先勾引皇兄未婚妻呢?
谁能想到,苏孚对苏家谋逆之事也一无所知。
谁能想到,绝色女主表面天真无害,背地心机深沉,且善模仿字迹!
那一封封谋逆言,绝命书,都是她在赵璋授意下传到丞相府。苏鸿涛爱女心切,竟真中计。
原主意外猜到真相后不敢表露,今日借口出来,也是想找赵厉说清楚。有谋逆心思的不是苏家,是豫王!奈何没说话,就被毁容后的赵厉吓晕,次日直接送回王府。
旧情人琵琶别抱,反手一刀捅心窝子,换作自己定将其碎尸万段。可赵厉没有,还酒后抢人过来,且手下留情,说没余情谁也不信。
只是要说有余情,爱几分?恨几分?
要成为挚爱,改造说一不二君主,这点牵扯可不够。
大约想明白该如何做时,赵厉耐心告罄,一把将苏孚抓过去,掐住她下巴,凉凉道:“不是有话说,怎么不说?还是,你根本只是在拖延!想等老二来救你?”
这时候赵厉还未变得后期那般蛮横无道,说不通道理。
苏孚眼神凄恻:“王爷自然不会来。新婚夜后,他看眼臣妾都嫌恶,怎么会来救?”
赵厉冷笑:“你是在怪朕?”
那时赵厉在边关死里逃生,率兵甫到京郊,听说自己未婚妻进洞房了!当即闯入王府,欲强掳苏孚,挣扎间婚衣撕裂……最后理智回归未成事,却直接导致豫王生成心结。
“臣妾怎敢怪罪陛下。”
说是这么说,脸上可不这么表现。
赵厉觉得可笑,说到底,分明是他们亏欠他:“你最好怪朕。”
眼底暗光一闪,将苏孚捞进自己怀中:“四年前没算清楚的旧账,今夜该有个了结。”
双双跌倒在床榻,通体碧绿,没有一丝飘白的翡翠簪拆下,满头青丝散乱,惊慌失措爬上苏孚秾丽容颜。
苏孚挣扎得意外激烈。最初赵厉以为小打小闹,不放在心上,直到脖颈抵了根碧簪。
这玩意插在女人发髻是装饰品,插进喉咙不必任何杀器威力差。
赵厉眯了眯眼,居高临下打量苏孚,半晌,抽身站起,冷冷道:“赵璋到底哪里好?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守身。”
四年前,他不得圣心,赵璋前途光明,苏孚背叛她,他不忿,却也理解。人性如此,谁不想攀高枝呢?
可眼下,他成为至高无上帝王,苏孚却还如此待他!
苏孚没回答,拢好衣襟,跪求赵厉放她离开。
原主常年养在深闺,并无多少心机,从被男女主耍得团团转可见一斑。私下直接找赵厉报信这事考虑得也不完善。赵厉怎么会不知道赵璋逆反心思?受势力牵制,不好动手罢了!
他不会感激,甚至不会动容。反而会怀疑,苏孚是因在豫王那里待遇差,才过来投靠。
贪慕虚荣绵里针,毫无节操墙头草。纵然有过年少情谊,赵厉怎么会将这类女人放在心尖?不放在心尖,她怎么能有把握成为挚爱并改造这位暴君?
看剧情,赵璋逼宫没受丁点老古板们阻碍,除去赵厉自己作死,很大部分原因是得道圣旨,她要将那圣旨偷来。
虚情假意,贪求富贵的前任不值得付出真心。
可倘若那前任只是在忍辱负重,其实忠贞不二呢?
这位主霸道,让他得手,她必然会被留在宫中,不许再见赵璋。不出宫怎么偷圣旨洗形象?
再者,他现在对自己丁点好印象没有,滚在一起如何,苏孚可没有自虐习惯!
赵厉烦躁无比,在屋中踱步,拿茶要喝,碰到嘴边,余光见她那模样,猛地甩手。
瓷杯炸裂,水痕铺陈。他冷声道:“滚!”
苏孚干脆利落地退出去。室外,只掌事公公王德全守着,他深知不多事才能活得长久,像纯粹偶遇:“豫王妃?哎呦,可算找着您了!怎么迷路迷到这里,得亏是老奴撞见,王府还有车马等在南门,老奴引您过去?”
赵厉站在二楼窗口边,侧着身子,看着她随舟远去。
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离去时,最后一个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
竟像是求而不得的是她,反是他辜负了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