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婚宴出来,他们?拦了辆出租,一上车她就报了下榻的酒店地址,而他不依,不容分说?地改地点,说?去他那里。
北京的哥太能侃,眼瞧着二位反贴门神般地不对脸,戏言道?:“好?家伙!出来旅游还吵架啊?”
梁昭:“师傅您怎么?晓得?我们?来旅游的?”
师傅朗笑,“口音啊!”说?她口条一听就是?南国腔调。
酒精助兴的缘故,一向?包袱亿万吨的梁昭突然好?健谈,和师傅聊起来了,小嘴嘚啵嘚,什么?都说?。还叫人家猜她具体哪里人,师傅一次就中,“上海吧?听你?说?话就那个调调,错不了!话说?回来,热搜看到没?上海香椿卖到九十一斤啦!”
“是?呀,贵得?离谱。可是?香椿头炒蛋很?好?吃的,人间绝味。”
“有些人不爱吃,嫌臭!”
“那是?因为没尝过我的手艺……”
濛濛车窗外夜色四合。顾岐安喝醉了,手抵额头,倒也醒回神来旁听他们?捧逗哏,尤其是?梁昭,他就没见过她这般话痨的样子,还兴奋,笑得?眉眼似拱桥。
听她也看她。看她说?道?半天?想起口红吃花了,低头翻开手包,找到唇膏与口红,对着小镜子细细地补。口红仍是?她挚爱的TF黑管07,涂好?了,又食指绞张纸巾在嘴里囫囵一转。
某人好?奇,“这是?做什么??”
“怕沾牙呀,特别是?这种大红色。”
“转一圈就不沾了?”
“可以把这里沾上的都擦掉……”梁昭侧首来看他,指指口轮匝肌内部?,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口唇内面。”顾医生不吝赐教。
“哦。”
各自有超纲的知?识盲区,最和谐的两性关系无疑是?彼此互补。
梁昭搁回口红的时候,顾岐安忽而叫她,别这么?早关拉链呀,身份证还没给师傅呢。
“什么??”她没跟上脑洞,他也但笑不语,故弄玄虚。
最后还是?的哥会过意来,点拨她,“说?你?话太多呢姑娘!就差报户口了。”
梁昭翻白眼,果然这样,普天?之下所有男人都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才几?小时?就敢骑到她脖子上来!
可她一时无力反驳。喜宴上特供的五粮液太上头,眼下,梁昭觉得?脑子里有小人手挽手跳天?鹅湖,但事实上她没喝多少,倒是?边上这厮灌了许多,却比她清醒。
顾岐安的酒品袭他父亲,不轻易醉,醉也不上脸。
说?实话,即便他有张从母亲身上拓下来般的皮囊,脾气习性上,到底更随顾父。
入夜也能看出来,京城景致的主色调是?黄,各种色阶的黄。道?路两旁属国槐树最多。
工作?这几?年,出差也好?度假也罢,梁昭倒是?鲜少来北京,手指数得?过来的次数,还全是?和顾铮一道?。
她问顾岐安,“我们?多久没一起旅游了?”
不记得?在哪里看过的话,说?婚后千万别拷问对象你?们?一同做过什么?,包括具体的事件时间和次数,这些都别问,问了也只有失望。除非你?敢信他/她百分百上心你?,上心关于?你?们?的一切。
梁昭开口前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心态,大约难得?来趟北京,兴之所至,就问问他。总之不会是?期待,期待他记得?什么?。
顾岐安反问,“旅拍算不算?”他们?婚前去巴厘岛旅拍的。
“当然不算。”
听话人微微仰头,思索状,“那也有快一年了吧。印象里我刚回国那阵子,带你?去了次凤凰古城,之后就没了。”
说?着倒捋一下额发,“婚前倒是?把周边几?个景点都打卡了。”
是?的。梁昭惊异于?他答对了,答案拿不出错。
“你?知?道?吗?”她酒后吐真言,“我有时候想起我们?婚前的画风,小打小闹、看电影、旅游、过节互送礼物、你?送我香水我给你?买衬衫,会当真以为我们?恋爱过。就是?怎么?看,都怎么?像情侣。”乃至好?多情侣都做不到这样。
喝醉的人扭头来看她,五官在流动的光影里愈发立体,他等着下文。
而下文依旧赤诚,“我不清楚你?如何,反正顾岐安,这辈子能在我这里有这番待遇的,除了顾铮就是?你?了。
老天?,不对,是?顾铮都没你?的福气!我从来没送过他Charvet的衬衫!遇见他那会儿,工作?上升期又忙,也基本没跟他看过几?场电影。
倒是?和你?……”
因为彼时他们?关系的特殊性,总约在宾馆或直奔主题仿佛太轻浮,于?是?有那么?几?回,就假把式地约在电影院。
档期随便,碰见什么?看什么?。小众大众、文艺商业都看过。
梁昭说?着就徐徐歪躺下来,声音绵密且软糯,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无神智,“哎呀,可是?我们?婚后一次电影院没去了。去年上影节,引进许多日本电影我都好?想看的,还有今敏和北野武的作?品噢!但一个人看太没意思了,你?又不去……
原来你?对看电影这么?不热络嘛?”
喝酒误事。眼前的洋相就是?妥妥的证据。
梁昭全忘了自己还在车子上,也全丢了形象,就可劲地直抒胸臆。顾岐安敢打赌,他要是?拍下来明?天?拿给她看,她必然会后悔,甚至不承认。
想到就干脆行?动。
有人掏出手机,悄默声打开摄像头,使坏地诱导她,“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
镜头里的人又复述一遍。一字不差也罢了,且还加了更多细节。
顾岐安苦忍着笑意,“然后呢?我对电影不是?不热络,是?每天?对着手术台眼睛疲劳,下了班都尽量将养着它。”
“那你?也不说?!”
“你?也没约过我啊。”
“我没约过你?嘛?”梁昭糊涂了,挠挠头皮细忖半天?,还是?认定他骗人!于?是?瘪着嘴,阖眼思索该怎么?反驳。
镜头捕捉到的,就是?她那醉到酡红的容颜,般般入画女儿色,娇且憨。
憨是?重点。
顾岐安笑得?不行?了,但克制自己,故意冷声问她,“你?说?这番话究竟要表达什么??”
出镜人像被揿了暂停键般地定格,半晌之后,才些许哀怨的口吻,“想表达,我们?婚前其实比婚后快乐。”
“还有吗?”
“还有……平心而论,你?这人有时候也不赖。”
“还有没有?”
一定是?他们?平日里交心换心太少。所以她陡然借着酒袒露自己,顾岐安竟会觉得?不够,得?陇望蜀般地不够,想她说?更多,最好?毫无保留。
倘若把她比作?一本书,那么?,从前就只草草阅了扉页与序言,重新咂摸出滋味,渐入佳境了,往下读才发现内容之丰富。
乃至能像红学般地开个门派来研究。
“还有,”梁昭迷蒙地豁开眼,语带哭腔,“顾岐安,我出车祸的时候害怕极了,浑身像碎了一样痛,还不停流血……孩子也没了,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搞砸了……”
顾岐安这才关掉摄像。
车子也正巧抵达,他迅速结账就抱起梁昭下车。进电梯的时候,他单臂扶着她,梁昭热烫的额头就贴在他颈侧,继续她旺盛的表达欲。
顾岐安一听才知?,哦,她为什么?冷不丁聊起孩子呢?
是?因为方才喜宴上,有好?些个鲜活又可爱的小孩;也因为之前见到堂兄家的闹闹,她心里就种下了郁结。
絮絮叨叨的话,翕翕张张的双唇。呼吸就像绒毛挠着他颈脖,梁昭甚至于?迷糊间,看见他上下起伏的喉结。
某人身体里火瓮般地燥热。他低下嘴唇,去抵她额头,抵分开,好?叫她不再诱惑着他还不自知?,“是?不是?发烧了?好?烫。”
梁昭步子趔趄地退到墙边,缓缓才发觉,这不是?她住的酒店,“你?怎么?还是?把我拐过来了?明?早我还要开会呀……”
“别乱动!我量量,是?不是?发烧了?”有人追到墙边,拿手掌探她额头。
岂料梁昭一把躲开,她抗议,“换只手。”
“嗯?”
“换没文身的那只手。”
话完,就无骨似的直直栽进他怀里。顾岐安顺势捞抱起她,左手去护她左胳膊,一对婚戒团聚般地相望。
他垂眸向?怀里人,还瞧见她无意识地摸了下婚戒,确认没丢,才宽心松开手。
*
梁昭从前问过顾某人,是?不是?看所有异性的胴/体都会像给病人查体那样,内心毫无波澜。
他说?分情况。
分情况的意思就是?,眼下这种得?另说?。
而且岂止是?波澜,是?心上掀起千层万层浪。因着怕她自己会摔倒,顾岐安才决定一起洗,出发点无比高尚,实践起来,心境无比跌宕。
各自脱衣站进淋浴间,玻璃上蒙蒙吸附上水雾。
给她上沐浴露,梁昭偏嫌痒,吟吟地笑嗔讨厌呀,我自个来。
顾岐安拨过她的脸,涓涓水柱浇得?彼此睁不开眼,“你?自个能来我就不会跟进来了。”
说?着,手徐徐走过她脊背。
梁昭像过电一般地本能缠抱住他,某人很?难不冷嘶,警告她,“这房间不能办事。”
然后要她凝下神,“不信听听看。”梁昭这才回神,听到隔壁房间里,在高一声低一声的音乐之下,那暧昧的动静,欲盖弥彰。
她臊红了脸,“这酒店不是?四星级嘛?”
已然洗好?的人踏出玻璃门,拿毛巾揩头发,深深瞥她一眼,“哪怕是?五星级也架不住炮仗精。”
一时间,梁昭分不清他在说?隔壁还是?她。
*
拖拖拉拉出浴的时候,窗外一夜温柔细润的微风,顾岐安坐在床头看手机,看那段录像。
再告诉梁昭,他明?天?就要回去了,好?容易请下一天?假,方才,医院又来电催他回。
梁昭醉醺醺躺着,听到又没听到的样子,唔了两声。
下一秒,有人窸窣地欺身过来,紧紧贴靠着她体温。
梁昭就像前脚才见着周公,后脚又被他一把拽出来般地,懊恼睁眼,“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确认一下,我们?是?不是?说?好?了,给彼此一次机会?”说?话人亲亲她眼皮。
梁昭冷漠,“那也得?看你?表现。”
压覆的体重缓缓离开,气息撩拨着拂过她耳垂,“行?,臭毛毛。”
就算酒醒后势必会断片会懊悔,那也属于?后话。眼前的梁昭孩子气极了,一蹬腿,还嘴他,
“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