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双怔怔地托着下巴歪在榻上,自从那天路遇金夙蓝,回到家中便跟姬无辰狠狠打了一架,把姬无辰揍得鼻青脸肿,以至于姬无辰一见到他的身影便躲得远远的。但姬无双心口窝里却从此堵了一口气,让他吃不下睡不安,几天下来人便瘦得变了形,虽然觉得不妥,却不肯让人请医问药,只强撑着跟张桂枝张罗着新店的开张。
当他看到张桂枝送过来的客人请柬时,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安靖王府郡主金夙蓝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名字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使他本就气闷的胸口隐隐作痛起来。
那天自己被姬无辰的无耻弄得颜面扫地,让他再也无脸面对心上人,为了挽回最后一点自尊,狠下心在她面前说从此再不相见,有她的地方自己便会退避三舍的话来。
这话说出口时,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象被挖去了心肝,他知道自己这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断送在了姬无辰的手中。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辗转反侧,柔肠百结,悲怜自己时运不济,为何会有姬无辰这样一个姐姐;上天为何如此捉弄他,让他遇到她,却又与她擦肩而过;遇到她为何让他动心,动情,却又不得不亲手斩断这一情丝!
这些日子,他不敢让自己去想她,只让自己不停歇地工作,事无巨细,都一一问到,一一想到,家里的人都察觉出他的反常,却无人敢说无人敢问。
姬无辰更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他一个不愤又找自己的麻烦。此时,她真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多那几句嘴,讨好不成反让弟弟失去了与郡主接触的机会,确切地说,把她跟金夙蓝结交的机会给断送了。还被祖母来信大骂了一通,让她一切听从姬无双的调遣,再有差池,家法伺候。
姬无辰期期艾艾地站在门前,不敢进去。
姬无双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让童儿把那些请柬递给她。
姬无辰接过来,讨好地笑着说:“请这么多人啊,呵呵呵,无双啊,姐姐也有一些朋友,可不可以请她们一起来?这样不更热闹吗?”
姬无双淡淡地说:“姐姐的朋友弟弟怎么敢不请?”
姬无辰大喜,刚要说话,姬无双接着说:“不过,弟弟丑话说在前面,姐姐,可要听仔细了,你那些朋友可以来,不过以后如果赊欠的话,弟弟会从姐姐的份例中扣除的。”
姬无辰一呆,就要跳脚,姬无双脸一板,冷笑道:“这事无双早已回禀过祖母,祖母让无双全权负责,姐姐有话还是回去跟祖母说去吧!”
说罢再也不看她。
姬无辰呆怔片刻,想发火却又不敢,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带着请柬离开。
姬无双手抚着胸膛,把心中那阵烦恶压了下去,童儿见他脸色不好,担心地问:“公子,还是请大夫看一下吧!”
姬无双缓缓摇头,让他下去。
童儿只好下去。
姬无双躺了下来,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想着张桂枝告诉他当初是如何结识郡主的情形,才知道那郡主竟然是个不露相的真人,虽然自己已经猜她并非象传说中的那样,却并不知道她是如此的不同。在她失踪的这大半年里,自己无一日不在心底祁祷着她平安无事,也暗中吩咐各地的商号里注意着可有她的消息,却终是一无所获。
听传言林州有新奇吃点,他离开家一边打探一边想着如果有可能就在凤都新开一家酒楼。与张桂枝谈了条件后,张桂枝心有所动,约好在凤都见面细谈。回到清州跟祖母商量,祖母也同意他在凤都开张,嘱咐他万事小心,万不可惹出什么乱子,姬家虽不说要重回当年的风光,但如果能在凤都站稳根脚却也是件大事。
到凤都会有什么风险,他心知肚明,不过因着那无法诉说的私心,他把那些风险视作挑战,视作他接近金夙蓝的阶梯,没想到刚一进凤都,姬无辰厚颜无耻地自作主张就给了他一记闷棍,让他的计划成为泡影,为了维持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自尊,他毅然斩断自己与她之间的联系,让绝望与痛苦日日啃啮着自己的心。
一想到这里,姬无双就感到一阵窒息,眼前发黑。
坐起身,姬无双唤来小童,让他拿来面纱,准备出去走走。这阵子忙着新店,还没出去过,趁着今日无事便去散散心,否则待开业之后只怕再抽不出身来。
凤都已经回恢平静,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对平民百姓们来说,只要让她们吃饱穿暖没有动乱生活平静就是好事,那些个争权夺利的事离她们很远,因此数月前的那场政变在她们的生活中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所以凤都依旧繁华热闹,那些世家子女也同样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那里有热闹就去哪里,哪里有好玩的去处仍是趋之若骛。
《怡景园》顾名思义,里面风景怡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湖水相映成趣,是凤都人人爱去的好地方,这里曾经是一位皇女的庭院,只因犯了事,被诛,这处庭院被当今女皇大笔一挥,成了凤都人人可去的公众游玩之所。
姬无双漫步在水面上的回廊上,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不禁感慨,当年不可一世的韩王早就被人遗忘,她的府邸也成为人人可去的公众场所,而与姬家有姻亲关系的锦王如不是有先皇的遗诏,只怕也跟韩王同样的下场吧!只可惜姬家也受她带累,几十年来受尽打压被人白眼相看,如果不是祖母的运筹帷幄,想来姬家早就没落。
正自感慨,没看到迎面过来一众世家女儿,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嬉哈打闹着。待想回避已是无可相避,姬无双只好退到一旁侧身相让。
那帮人走过他身旁时,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却伸手一把将他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嬉笑道:“姐妹们,这里有一位大美人,你们可看到了?”说着头向前凑,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啊!”伸出手便去拉他。
姬无双被她们一行人挤至栏杆边上,无法躲闪,竟让她抓了个正着,又见她言语轻薄,不禁心生怒气,微微使劲,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这位小姐,请自重。”
那女子不防被他甩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众人哈哈大笑,一人道:“哈,周姐姐,遇到一个带刺的美人,好不扎手。”
姓周的女子被人嘲笑,不禁大怒,站直身体对着姬无双叫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本姑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竟敢推本姑娘,快陪本姑娘玩乐一番,伺候的姑娘高兴了,就饶了你,不然我把你送到伎院里去,天天接客,看你还清高不清高。”
姬无双何曾受过如此羞辱,登时气得脸色发白,一挥手,“啪”地一声给了她一嘴巴,打得那周姓女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姬无双怒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轻薄良家子弟,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众人慌忙把周姓女子扶起来,那女子哪里受过这个,又羞又怒又气又急,对着众人喝道:“姐妹们,把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子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多大的本事,敢打本姑娘。”
众人得了她的话,便上前一同来抓姬无双,姬无双冷笑双掌齐出,只听“噼啪”一阵乱响,人人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下子可是惹了马蜂窝了,这帮人大呼小叫着一拥而上,想要靠着人多把他制住,姬无双晃动身形,拳脚相加,把一众人连踢带打,落水的落水,倒地的倒地。
看着这一众人在地上翻滚哀哭,姬无双冷笑:“一群脓包。”转身便走。
没走两步,却见一群人快速赶来,一个带头的女子指着他叫道:“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
姬无双站立不动,冷眼看着她们,一动也不动。
那带队的人在看清楚是他时,不禁奇道:“姬公子,怎么是你?”
姬无双闻声定睛看时,很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一把拳,道:“在下曾跟随郡主在梧州见过姬公子几面。”
姬无双这才想起来此人竟是跟在那人身边的护从,好象叫什么衣的,便施了一礼:“原来郡主也在这里。”
来人正是青衣,她本是随侍皇太女一行人在此闲憩,不想来人报说有人在行凶打人,打的竟是正君的妹妹,所以皇太女便让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待看到是姬无双时,便有些明白了,姬无双在梧州对她们一行很是周到热情,因此对他的印象不错,便问:“姬公子,出了什么事?”
这时,那周姓女子已经爬了起来,对着青衣叫着:“青衣,快把这个混帐抓起来,他竟敢动手打我。”
青衣对着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世女,姬公子是安靖王府郡主的朋友,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不是外人,把误会解释开也就是了。”
周姓女子嘴里嚷着:“是郡主的朋友就可以打人吗?我倒要去问问她,这是她什么朋友,不会是她的老相好吧,如果是,我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虽是这样说,却终是不敢再让青衣抓人了。
姬无双被她那句“老相好”说得又羞又怒,气得浑身发抖,挥手便要再打。青衣连忙叫道:“姬公子,皇太女殿下此刻正与郡主在湖心亭相谈,何不见上一面把误会解释开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姬无双住了手,想到以后还要在凤都立足,如果真把事情弄僵,只怕吃亏的是自己,便点头同意,说:“好,请青护卫带路。”
青衣看着周世女,笑道:“世女,请!”
周世女却有些胆怯了,一想到皇太女那温和却冷淡的眼神还有那个混世魔头郡主,她就不寒而粟,倒不是说皇太女与金夙蓝曾怎样过她,只是她就是怕她们两个,相对于金夙蓝的狠辣手段,她更怕皇太女。今天这事是她挑起来的,如何敢去见皇太女,这个男人看样子不是个良善之辈,如果当面告她一状,只怕她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故而装作身上疼痛的样子,说:“算了,既然大家不是外人,这点小事就不要去惊扰殿下了,我还是快点回去把身上的伤治一治。青衣,你回头就说是个误会,我们没事的,呵呵呵,你们慢慢聊,我们先走。”说着连连挥手,带着那帮人灰溜溜地离开。
看着那一行人远去,青衣淡淡一笑,这个周世女一向不学无术,惹事生非,皇太女很是不喜,不过看在正君的面上一向倒也以礼相待。看今天这样子,定是她见色起意想调戏姬无双,没想到姬无双却不是个软弱之辈,出手教训了她一顿,倒也大快人心。
对着姬无双行了一礼,说:“姬公子,请。”
姬无双只是怕周世女再度纠缠,才要去见皇太女与金夙蓝,如今周世女已经跑了,他也没必要去见她们,再说自己曾发下狠话有金夙蓝的地方自己便要退避三舍,如今言犹在耳,如何肯在她的面前再度丢脸。
于是对青衣说道:“既然皇太女殿下与郡主有事相谈,无双也不便前去打扰,还请青护卫代无双告个罪,无双失礼了。”
青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初在梧州时,她们谁都看得出这位姬公子对郡主的情义,如今怎么却避而不见?不过这事却不是她们可以过问的事,见他不愿见面倒也不去为难,只抱拳告退。
看着她们一行远去,姬无双叹了一声,便也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