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议的最后,是不欢而散,各人都揣着不同的心思而归的。李治仍是一如?既往地陪我回到昭仪宫,只是,我们之间的空气,早已冻结成冰。
进入昭仪宫以后,他一语未发,虽只是静静地低头站立,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我走近他,拉拉他的袍袖,可他却?一个甩手,将我的手甩落。
本以为?,我与他之间已不会再存在些??么感情?问?题了,可如?今,那种心如?刀割的痛楚,又猛地爬上了我的心头,唤醒了我所有饱含悲痛的细胞。
他把头扭向别处,甚至不肯看我一眼。我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无法?止住,夺眶而出。若是平时,我不会害怕在他面前落泪,可此时此刻,我却?怕极了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忙用手静静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啜泣出声。
“呵……”他突?摇头,发出一声自嘲式的冷笑,让人听着觉得?可怕。“皇兄狩猎骑射时的英姿如?何?反?绝对是朕比不上的吧!”
不……
喜欢李恪的人,不是我,是武则天?……可是我能把这个委屈说出来吗?不……我只能将它烂在心里?,在这唐朝里?,我确确实?实?就是武则天?,既?我取代了她的身份,自?也要背负起她的过往……
我?么都不能说……即使说了,李治也只会当我是疯子看待……
没人信你的,武卡明空!
就算信了又如?何?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我吗?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未知生物?
“你当初为??么要骗我?”他又继续问?道。他的声音里?,带有些?许嘶哑与哽咽……心如?刀割的滋味,原来不仅只有我一个人在尝。
不是我想骗你,而是……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武则天?与李恪的过??!
“呵……你没错,是我太?傻了……”他的嘴角突?一勾,却?不再给我俊逸的感觉,而是一种凄惨、令人畏惧的笑容。“皇兄他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又有威名在外,甚至有人拥戴他来坐我的这个天?下!有哪家哪户的姑娘不希望嫁入吴王府?他又是你的表哥……你会爱上他,再?常不过了……”
他这话,似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段自嘲……我真的有种冲动,过??抱住他,告诉他我的一切,告诉他其实?我是只见过李恪三面的武卡明空……可我不能!
“其实?当年第一次见你,我就已认出来那条项链了……只是我一直抑制着自己不??多想,告诉自己要相信你……!”
原来……原来,他打心底里?就从未真?相信过我,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隐瞒着自己的介意!
可我能怪他?他是掩藏了自己心底深处的情?感,可我呢?我连自己是谁,都没有勇气告诉他!
“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今生定?要与所爱之人共看一次日落……你常随皇兄外出狩猎,想必已看过不少次的日落了吧!你会爱上我,是不是就因为?我与皇兄是兄弟,长得?有几分相像?你躺在我身边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该都是他吧!”
“不!”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猛地摇头,冲跑到他身边,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将他抱住,可他丝毫不领情?,粗暴地甩开了我的手。我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而他,也已是不会再回眸一眼。
秋莲与许公公都不敢过来扶我,我挣扎着想要伸手过??抓住他的脚不让他走,可他却?毫未停留,径自地往殿门处走??。
不……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而??!
“我根本就不是武媚娘!我叫武卡明空!从一千多年以后的世界来的武卡明空!我心里?面就只有你一个人,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真?的武媚娘与李恪的那些?记忆!”
我的竭力嘶吼,只换得?了李治身躯的微微一震……
他有那么一刹那的微微转头,可终究还是没看我一眼,走了。
我是傻子吗?他怎么会相信我……
当年,武则天?就曾警告过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不要给自己与吴王产生联系、瓜葛的机会……都怪我的不听劝告、一面固执,才至今日这般田地。如?果我不送那盆花,不写那封信,我就不会被卷入到吴王谋反一案中,那长孙无忌也不会特意??调查武则天?与吴王的过??……
都是我自己的错。
***
已经三日了,我每天?依?是因那种噩梦而惊醒的。
勉强地撑起身子,却?有好一会儿头晕得?眼前只剩一片漆黑,花了颇长时间坐定?了,才渐渐好转。
“头好痛……”
我握起拳头,往自己脑门上轻捶了几下。今天?已经是我离开皇宫,被幽禁在晋王府的第三日了……
“圣上的意思是,请娘娘先离开皇宫,在这晋王府里?暂住一段时间。而且……而且这次把娘娘接到晋王府来的事情?,是圣上有意隐瞒的,连皇后也不会知道。这绝不是对娘娘的惩罚,请娘娘放心。”刚开始被幽禁在晋王府时,莫公公如?是说道。
“那……为??么要我到这儿来?”
“这是圣上的安排,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敢妄意猜测……”莫公公脸色为?难。那日的殿议,他也在场,所以他对我与李治之间的问?题,该是比谁都要清楚。他随李治多年,李治亦对他极为?信任,可以说,他甚至是比我要更了解李治的,因为?他能更多地见到李治的阴暗面。他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他都是心知肚明的,只因身份问?题而多加谨慎罢了。
其实?我明知他会有如?此回答,却?还是难掩失落神色。大抵是被他发现了我这一微小的变化,他便又补充道:
“其实?娘娘对圣上所用的情?,圣上比谁都要清楚。这次让娘娘到晋王府中暂住,也是圣上体贴娘娘,让彼此都冷静冷静的法?子啊……想必无需多久,等圣上气消了,自会接娘娘回宫的。”
气消?呵。
李治当?会有气消的那一天?,只是我们彼此感情?上的裂痕,已经难以修复罢了。之前不管他再怎么吃李恪的醋,都没有实?证可以表明我与李恪之间存在着私情?,所以他还是可以选择相信我。可是这次,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已不只是“相不相信”那么简单了。
本已陷入了沉思,本在想着该如?何解决这次的危机,却?被房外的阵阵动静所吵,无法?静下心来。我走到窗边细听,那竟是……马的嘶叫声。
马?
我走出房门,按着记忆、寻着声音,往晋王府中的马厩走??。我可以在晋王府中随意走动,却?出不得?府门一步。这是我第三次到晋王府来,除了马以外,这里?的一切,跟几年前竟分毫未差。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我还问?过李治为?何没有马了。那时的他已登基,说是晋王府中的马都已转到宫中饲养了。
所以,如?今在晋王府里?听到马声,我才觉得?突兀。
“这儿……不是不养马了的吗?”没人发现我的到来,各自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所以我唯有这般鬼鬼祟祟地试探道。
“啊,啊……是昭仪娘娘!”离我最近的一个饲马夫发现我后,立即过来给我下跪行?礼,而后较远的那几个人一见这边有情?况,也都纷纷赶来。“小的方才没留意,望娘娘莫怪!”
“没事,都起来吧。”我道,“本宫是问?……这儿何时又养起马来了?之前不都空着的吗?”
“哦,这儿重新养马都快四年了。三年多前,圣上突?又下旨说要在晋王府中养马,所以小的们才又回来伺候这些?马主子的。”那饲马夫边说,边抬起手来摸摸马儿的头,以示亲热。“可能因为?最近天?气比较闷,所以这些?马都有些?暴躁,吵着娘娘了。”
“不,没事……”我摆摆手,心却?不在这上面。三年多前?那……不是我跟李治偷溜出宫到晋王府来的那段时间么?
重新细想那日,我才发现,李治安排让我暂住的地方,?是当天?我私下承宠的那间房!
是因为?察觉到我见晋王府中再无马匹时的怅?,所以才下令要在此重新养马的吗?是因为?不管过了多久都忘不了和我的之间的点点滴滴,所以才安排了那个房间吗?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许哽咽。
但我却?分不清,这是因喜或因悲……一些?复杂的感情?又瞬间挤上了我的心,紧紧地揪着它不放。
李治,你特意把我幽禁在晋王府,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让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你是为?了让我愧疚,抑或是在向我表达你最后还是会原谅我的?
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娘娘,娘娘你还好吗?”饲马夫见我眼神游离,怕我是身体出了些??么状况。
“本宫……想要到处走走。”说罢,便命令所有随行?的侍女停住,不许再跟着我。晋王府虽大,却?怎么也不能跟皇宫相比。我这般漫无目的地走,很快即可走完一遍。
最后停住脚步的地方,是东厢园的柴房门前。
“这就走到尽头了吗……”我环顾四周,这里?大概可算是晋王府里?最荒芜的一个地带了。围庭里?的花草因无人修剪而疯长,廊柱之间亦被蜘蛛网所铺满,就连这柴房门上的铁锁,都已全?生锈了。
不……不对!
这柴房没锁上!锁只是被随便地挂在了门把上,而地上,更是散落着许多锈片……莫非是有谁打开过?可这东厢园,据说已被荒废许久了,特别是这柴房,不该还会有人来才是。
我推了推柴房的门,那门因木质腐朽严重,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我往里?踏进了一步,却?……却?看到了……
“尸……尸体?!”
柴房里?没有柴,?么杂物都没有,所以地上躺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我看得?一清二楚。
不……不是尸体,他身边还摆着几瓶伤药!
“别……别咒我行?不行?啊。”
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声音极为?虚弱,可我还是立即就听出来了!
我扑到他身边蹲下,将他的身子撑起坐好,同时也确认下他的脸。
“贺兰敏之,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