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李治在宫外那“尽一坊之地”的府邸。
李治说,他甚少回来晋王宅住,因为他在被立为太子之前,都由太宗亲自抚养,从未离开过皇帝的身边,而当了太子以后,他又需搬到东宫去,所以基本未在这里住过。
本来以为晋王府内会是野草丛生的荒凉大宅,但我却严重想错了。府内一切应有尽有,仆人众多,装潢奢侈,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就如同李治一直住在此处一样。
“晋王府有什么好玩的?殿下怎么就认为我会喜欢?”我问,心说你不是要我喜欢上你的房间吧。
“不是这里。”他说,“回来只为取马。”
“取马?”我疑惑。
李治点头道:“不是说过要让你看看我的骑技吗?宫中现在我能取得的马不算上等好马,还是自己养的马骑着舒服。”
在王府内养马?听着就觉得匪夷所思。可当李治把我带到马厩处时,我还是不得不选择相信。只见李治养的马,匹匹骁勇,昂首摆尾,霸气异常,怕是与昨日的用马一个档次,甚至更胜一筹。
“殿下是从哪里买到这些骏马的?”
“怎样,不错吧。”他脸有得意之色,似乎只要在我面前就总是会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这些马都是我托李将军从塞外俘虏回来的战马,可不是随便就能得的。”
“殿下跟塞外的将领关系很密切吗?”虽不知李将军是何人,但能在塞外作战、私赠宝马,想来必是大权在握之人。而李治身为太子,竟与远在塞外的将军有如此交情,实是不妥。
“莫非你对军国之事感兴趣?还是说你有意见?”他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我,不知心中是在想什么。
“嫔妾一介女子,岂敢多想。再说,天下之物,将来尽是殿下的,殿下喜欢跟谁有所交往都可以。”如果是武则天,或许她会有兴趣与李治讨论家国大事,但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便想快快结束这个话题。
“说得倒好听,那你可要牢记你刚才所言。”他轻笑。
牢记刚才所言?说的是哪句?莫非是最后那句……
“嫔妾心中自然明白,只是现在天下还不是殿下的,也请殿下牢记了。”既然天下是他的,我也自然是他的。但他近来的越轨行为越来越多,我真怕他日会闯出祸来,便趁机提点他一下。
“你明白就好……总是能等到那一天的。”他收起笑容,竟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这……算不算是他的表白呢?
“你说这些马中,哪匹应是最难驯服?”他拉我到马前。
我左右仔细观看,只见其中一匹黑马,神态骄傲、鼻息沉凝,那嚣张傲气,怕不是一般的“脱缰野马”能比。
“就这匹吧。”我指道。
“好,咱们就骑这匹。”他不顾我反对,就差马夫开厩取马。
“这匹马如此悍拔,殿下是嫌昨日嫔妾还摔得不够吗?”我微嗔道。
“又不是你骑,是我。”
“那我是要骑哪匹?难道就是负责替殿下牵马吗?”
“就算我给你马又如何?你会骑?你自然是由我护着了。”他笑得暧昧。
如此,莫公公被我们撇下,我与李治便两人共骑一马,在长安街上奔驰。被他用双臂紧夹在怀内,我心中是一阵慌乱狂跳。这算是他的第二次“抱”我,不过上次是在宫廷隐秘处,如今却是在街头喧嚣地。虽说身着男装,但我始终是女儿之心,而且他对我的性别又是心知肚明得很。我强迫自己的身体不断前倾,就是怕会碰着了他的私/处。一路颠簸得很,万一“摩擦”出什么“火花”,那我可再无应对之法了,特别是如此“色胆包天”的太子李治。
谁知他竟腾出一只手来,搂住我的腰,将我的身体向他贴近。我心中的慌乱更添万分,但在急速奔驰的马上我又不敢松手来把他的手拿开,更不敢转头指责他,生怕让他看到了我的红脸,于是便只能放纵他的妄为。我看街上之众均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但也未有过多的惊异。难道男风在唐朝果真盛行?莫非他们都把我当李治的男宠了?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骑术确是相当了得。这匹马如此骁悍,却被他轻易驯服,而且在前面还坐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他还能自如控马,而且速度飞快,我想即使是李恪,也未能做到他这般干脆利落。
一时对他,又更是心动。
马停处,即长安郊外的小山坡上,一片山野浪漫之地。只见遍野鲜花绿草,姹紫嫣红、百花吐艳、蝶儿曼舞,旁有小溪涧流,清澈透底、小鱼畅游,实是片会令人流连忘返的山间美景。
李治抱我下马,我立即投奔于花海之中。在宫中过惯了雍华的生活,没想到原来山田之境竟是能如此吸引我。
“喜欢吗?”他尾随我,笑问,灿笑中满是暖意。
我对他连连点了几下头。“殿下可真是识景之人,莫非是常常带人来此?”
“这可就冤枉了,你是第一人。”
“即使当真前无古人,恐怕还是后有来者的。”我装出一副失落神色。
“有没有后来者,关键不在我,而是要看你……”他靠近我,低声道。这又惹得我脸红,一时有些词穷,不知回些什么话才好。看来果然没了武则天在旁,我就变得做什么都没有底气了。
“日落了,陪我看看好么?”我只能生硬地把话题转移,也不知武则天知道了,会不会掐死我。
“恩……”李治陪我在草丛中坐下,脸上却显出了些许失望的表情。看来我如此接二连三地逃避他,当真是不行的。按武则天的做法,我怕是该迎合他才对。
“殿下知否?我曾许下过誓言……今生定要与所爱之人共看一次日落……”这不是我临时编造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从前很小的时候就曾发过如此一誓。也正因此,我现在才能鼓足勇气,向李治说出。
不是武则天的唆教,不是我为讨好他才说的蜜语,而是我武卡明空的内心剖白。
李治久久未语,只是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难道他是想从我的眼睛里探清我的心意?
晴空万里,却突然撒下点滴细雨,弄湿了我们的衣衫。李治拉我起身,跑到一旁的古庙中避雨。那庙只能说是由碎瓦颓垣堆砌而成,土积尘封、蛛网纵布、壁画剥落,就连佛像也已是残缺不全。
“你看你,满脸尽是雨水。”说罢,他伸手过来为我擦拭,动作极尽缓慢,反倒更像是在抚摸我的脸庞,且他的眼神,分明是对着我的眼睛。
他的手就如此定在我的脸颊上,只有大拇指在一扫一扫,弄得我痒痒的。两相无语,气氛一下又暧昧起来。
突然他一手将我揽过,紧紧地圈住了我的腰。一抬头,便是他的脸。
我们二人就在此破庙中湿身相抱,他并未语,周围又是如此静谧,根本就没有外物可以分散一点我心中的紧张,我甚至怀疑,与我贴得如此近的李治,会听到我那极速的心跳声。
“殿下……可以放手了吗?”我试探地问道。
“若是不放呢?”
“难道殿下就能一辈子不放?”
“若我真就一辈子不放呢?”
两问却得不到两答,他将所有的问题都抛回给我。
“殿下……”我豁出去了,“可是喜欢我?”
“……是。”他并未立即回答,却又不是迟疑,只是他在回答以前,又认真地看了一阵我的眼睛。“当年驯狮子骢的时候,我对你就印象深刻。后来还偷偷跟在你后尾,只是……”
只是,那时候,我与李恪有了一段纠缠,恐怕是被他看到了。难怪他刚才在凤鸣楼生气的时候就提起李恪,看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一直到后来,我都留意过你很多次,只是你头脑笨拙,竟次次未觉。还记得当初你躲在假山中的那次么?其实我早就看到你走过来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会陪欣儿在那里玩耍……本想待你前来,没想到却等来了四皇兄。”
原来,他对我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早已有意,所以相识以后,他才会“下手”得如此之快。
“殿下……可我是皇上的才人,是你的庶母……”可能因为不爱太宗,也可能因为知道历史,其实我对这一点倒不是很在意,纯粹是想探一下他口风罢了。
“那又如何?”他曲起食指,敲敲我的脑袋,“你忘了要牢记些什么了吗?”
“我自然记得,只是殿下也有要牢记的事。”天下万物将来确实都是你的,但现在还不是,比如说我。
“我知道。”他叹气一声,“你可信我?可愿等我?”
我将头贴于他胸前,依偎在他怀中。
“信,我愿等你一辈子。”
一字一句,皆为真心。无人指示,无人威迫。这只是单纯的,武卡明空向李治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