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郑华裳脸上就已经全然看不出昨晚的难过了。萧婉见此，心中不由得浮起些许感慨，明明是同样年纪的豆蔻少女，表面上看起来整日没心没肺的，没成想心中竟也放着这样沉重的心事。

人生百态，大抵不过如此吧，萧婉如此想着。

今日下午的课是琴学，先生讲完课后，练习的时候又特地将萧婉和李紫凝调到了一起坐着，说是让她们俩多多交流，互补一下。

弹了一会，李紫凝见萧婉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低声问道：“你不喜欢弹琴？”

萧婉听到李紫凝的声音后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抬首瞟了先生一眼，见先生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后，萧婉这才压低了声音答道：“其实……我不大喜欢弹琴。”萧婉极为实诚地道。

李紫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爱弹琴，琴技还如此娴熟？”

萧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琴技这东西，只要多花点时间练练就有了，正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我的琴音才光有流畅，没有情感，细细算起来，你的琴艺反而比我好得多了。”

“那是。”李紫凝面上扬起一抹得意，倒是一点也没有要谦虚的意思。

萧婉见此不由得有些好笑，她现在觉得，李紫凝除了有些郡主脾气外，其实心底还是个良善的人，只是被家里人宠得有些自我了而已。

二人安静地练习了一会，李紫凝忽又将头给凑了过来，“你说你不喜欢弹琴，那你都喜欢些什么？”

萧婉手上的动作一顿，倾泻的琴音戛然而止，好在屋里还有许多正在练习琴艺的学生，所以即使她停了手，周围的人也不会觉得突兀。

李紫凝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萧婉的回应，然萧婉却是不自觉地走了神。其实到底她喜欢什么呢？她自己竟也不大清楚，只是家里给她请的先生教了琴棋书画，她便也就学了，虽然技艺娴熟，可她却是不喜欢的，只是因为要学，所以便去学了而已。

李紫凝见萧婉久不作答，以为萧婉是不想说，于是她撇了撇嘴，道：“不想说就倒是吱一声啊，白白叫本郡主巴巴地等着。”

萧婉闻言回过神来，见李紫凝虽面有不快之色，但语气中却并无太过责备她的意思，她莞尔一笑，又扭过头去问道：“那郡主都喜欢些什么？”

“我么？”听萧婉将话头扯到她的身上，李紫凝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其实挺喜欢弹琴和作画的，只是我集中不了心意，练上一会就总想着去玩，所以到现在两样都是半吊子的水平，因为这不专心的毛病，我可没少挨先生的说。”

萧婉闻言，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结果反倒得了李紫凝的白眼。

李紫凝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犹犹豫豫半晌，这才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怎么最近都没见你哥哥？”李紫凝语气听着随意，可心里却已然紧张得心跳加速了，但幸而萧婉没有看出来。

“他啊——”萧婉说了一半，忽然卡住了壳，话说萧洛这几天早出晚归的，都没有跟她和华裳一起，细细想来，她还真不知道萧洛都去干些什么去了。

还没等来萧婉的回答，先生就已经叫了下课，因着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所以萧婉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了，李紫凝也就没好意思多问。

萧婉同李紫凝打过招呼之后便跟着郑华裳一起出了门去，李紫凝见萧婉的背影走得远了，面上这才浮起一丝恼意，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有意无意的想要知道萧洛的近况，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已经困扰她好一阵子了，她无论怎么压也压不住，因为此事她最近几日都是烦闷不堪。

在原地跺了跺脚，见府里的下人已经寻了过来，李紫凝只好先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跟着下人们一道走了。

萧婉心中还一直盘桓着李紫凝的那番疑问，于是走出去不远，她便转头对身边的郑华裳道：“华裳，不如你先跟着寒梅她们一道儿回去吧，哥哥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也不跟我们一起，我去瞧瞧他都在做些什么。”

郑华裳想起自家表哥那个贪玩的性子，不由得皱起眉头道：“表哥一向爱玩，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同朋友一同出去了，表姐万一寻不到，一会岂不是要一个人回去？不成，我叫寒梅她们等上一会，我跟你一起去寻表哥吧。”

“诶——”还没等萧婉再开口，郑华裳便已经一阵风似的去寻寒梅二人了。萧婉只好暗叹了一口气，华裳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真不知道到底像谁。

不多时郑华裳就折了回来，萧婉原本准备拉着郑华裳去求索班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萧洛，没成想路过学院里头的居月亭时，便正巧见到了萧洛的身影。

只见徐长怀、晋远、萧洛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一同坐在亭子里，中间的石桌上竟还放着好些书。

萧婉黛眉一挑，心中微微有些讶异。她没看错吧，萧洛这是在跟人一起学习，难道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还没待萧婉想出个所以然来，身旁的郑华裳却已经按捺不住，一边挥着手，一边就放开嗓子唤了一声‘表哥’。

萧洛回头听到这声，回头见到萧婉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从石凳上摔下去。

萧洛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一下就变成了苦瓜脸。

萧婉跟郑华裳一起缓缓走来，给晋远和徐长怀打过招呼后，她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落在萧洛的身上。“哥哥。”萧婉语气轻柔地唤了一声，甚至面上还挂着淡淡的浅笑，分明美得那样令人舒服的一张脸，可萧洛见着，硬是觉得脊背发寒，怂得他连直视萧婉的勇气都没有。

“嘿嘿，阿婉。”萧洛心虚地干笑两声，站起了身来，“阿婉下学怎么不早些回家，一会回去晚了，舅舅舅妈又该将账算在我的头上了。”

“那哥哥你呢？怎么不早些回家？”萧婉的目光不期然就落在了石桌上的中庸上，“哥哥不是说小试对哥哥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的吗？怎的还偷偷摸摸地在外头补习？”

“我……”萧洛还没来得及找理由搪塞，一旁的徐长怀已经开口道：“萧洛他……”纵使萧洛已经使劲给徐长怀打着眼色，可徐长怀仍是没能及时止住嘴。

萧洛暗道一声完了，脑袋顿时耸拉下去，再不敢直视萧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