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承元十七年,春。
昨夜下了一场雨,积雪消融,整个京都被寒意笼罩。
永安侯府却热闹非凡。
永安侯不知从哪弄来两个烤炉,说是要亲自烤肉。
是以,一家子都被他叫到后院来。连带着仆人,十余人围在皆目光复杂的看着永安侯。
永安侯对着烤炉陷入沉思。
为什么烤炉没有火?肉怎么不在烤架上?
一刻钟后,已没人指望永安侯能弄出点什么。
林氏侧身看向苏婉清,见她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想来是大病初愈,身子还未恢复。
“清儿,先回去休息吧。”林氏心疼道。
苏婉清抿唇摇头:“母亲,我不累。”说完,她直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
其实苏婉清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
几日的时间,苏婉清终于明白自己没死,而是重生回到十六岁。
回到还未嫁给裴景瑢的时候。
前世她被指婚嫁给裴景瑢成为太子妃,太子对她没感情,一直冷落她。
后来裴景瑢登基,虽没扩充后宫,却依旧对她这个皇后冷冷淡淡。
而苏婉清,怕家人因为她而受到裴景瑢的厌恶,不断减少与家人的联系。
最后那几年,苏婉清几乎一年才见家人一回,且都是在宫宴上遥遥相望,并未交谈。
如今重生过来,苏婉清格外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间。
苏婉清坐得住,苏时清却坐不住了,他一拍手上的纸扇,起身对林氏道:“母亲,我约了诗友到望仙楼吟诗。”
林氏睨苏时清一眼,自然知道他想去做什么,她厉声道:“不许喝酒,不许调戏姑娘。”
苏时清:“……”
苏时清走了,永安侯还未弄出什么名堂,林氏觉着烦,摆手道:“乏了,回去睡觉。”丝毫不给永安侯面子。
见状,苏婉清也起身。
在这待着,确实无聊。
被无视的永安侯:“……”
母女二人刚离开后院,便有下人递来请帖。
“今年春日宴在长公主府开。”林氏看完请帖抬头对苏婉清说道。
春日宴是京都贵女们为打发时间而开的,除此之外夏秋冬都有宴会。
说白了,就是去争奇斗艳的。
“年前我就找了绣娘替你做了衣裳,一会你试试,看哪要改。”林氏合上请帖。
衣裳原本不用改,不过苏婉清大病初愈,身子清减不少,尺寸得改改。
苏婉清漫不经心的点头应着,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今年的春日宴有所不同,去的不仅是贵女,还有适龄的才俊。
大齐国民风开放,男女可自由恋爱婚配。今年的春日宴便是让适婚男女们互相认识,成就好姻缘。
皇后就在宴上看中苏婉清。
而当时苏婉清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裴景瑢仪表堂堂气宇非凡,她便对裴景瑢一见钟情了。
春日宴后,宫中下旨赐婚,苏婉清开始了牢笼般的日子。
重活一世,苏婉清并不想再被困在深宫中。
苏婉清袖中的手紧了紧,正要对林氏说不去春日宴。
林氏说了句:“应是长公主要婚配了,所以今年特地在她府上办春日宴。”
苏婉清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沉了沉,没将刚才的话说出口。
前世长公主确实是在春日宴后成婚的,但很匆忙,驸马也不是皇帝原本属意的那几位才俊。
“咱们清儿也到婚配的年纪了,可有中意的男子?”林氏打趣的问了句。
她倒不是急着要苏婉清嫁,即便苏婉清不嫁,他们永安侯府也能养她一辈子。
但若苏婉清有喜欢的人,他们定会出手,免得让别人抢了去。
苏婉清怪嗔道:“没有。”
林氏笑眯眯的,打趣的说要找时间带苏婉清去各府走动,替她找如意郎君。
苏婉清挽着林氏的手,撒娇道:“母亲,我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你和父亲。”
“好好,只要你开心,嫁不嫁人无所谓。”林氏刮了下苏婉清的鼻子。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话,才分开各自回院里。
试过衣裳,又喝了药,苏婉清才得闲休息。
她闭目躺在藤椅上,开始捋前世到现在发生的事。
前世她与裴景瑢难得见面,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承乾宫。
那时候玙王深夜造反逼宫,苏婉清当晚喝了酒,睡得沉,迷糊间发现十几把剑抵着自己,一晃神就被带到承乾宫。
玙王用她当筹码,逼裴景瑢就范。
苏婉清觉得自己特无辜,明明裴景瑢的后宫只有她一人,她却不受宠。
明明她不受宠,却要变成威胁裴景瑢的人质。
实在是太难了。
更难的是她宿醉并未清醒,听着玙王歇斯底里的声音她就犯困。
后来实在没撑住,困得往后倒。
结果,被玙王的剑刺穿身体。
她就这么凉了。
再醒来,已经重生。
至于裴景瑢最终凉没凉,玙王是否造反成功,她就不得而知了。
思及至此,苏婉清忍不住叹气。
自己一辈子不得裴景瑢正眼想看,临了还以这种荒唐的方式死在他面前,实在是又气人又丢人。
好在她可以重新来过,前世的事便当做消融的雪,随他去吧。
这一世,她要当个无忧无虑的侯府小姐,再也不嫁人。
……
多福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他额角直冒冷汗却不敢伸手去擦,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以往太子虽不苟言笑,但对待下人还算温和。
可这几日太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处处挑下人的错,一连赶走了十几个下人。
多福作为总管,见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出错,自然有责任。
是以,今儿一早,他便被太子叫过来了。
左右都是要受罚,多福两眼一闭一咬牙,道:“小的知错。”
话音落下,对面却一阵沉默。
多福巍巍颤颤的抬头偷瞧跟前的人。
只见裴景瑢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却并未喝茶。他眉头紧皱,面色沉沉,像极了发怒的冷面阎王。
多福吓得双眼一番,差点吓晕过去。
裴景瑢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苏婉清躺在他怀里的模样。
他没想到,骄奢且胸无大志的苏婉清,会在最后关头替他挡剑。
那一刻,裴景瑢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其实说起来,他对苏婉清并不了解。就连骄奢且胸无大志都是从别处听来的评价。
苏婉清的父亲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但她祖父却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毕竟是将门之后,肯定有血性。
苏婉清挡剑拖延了时间,裴景瑢最终等到援军。
此后他一直空着后位,也依旧没纳新人。
如今重生回来,裴景瑢想着要对苏婉清好点。
他记得,苏婉清在春日宴上看他看得失神,不小心落入水中。她大病初愈,身子还弱,落水后足足躺了半个月,很是可怜,
裴景瑢放下茶杯,暗自决定这次不能让苏婉清落水。
茶杯碰桌的声音把多福吓得直哆嗦,心里在呐喊:“太子爷,您有话直说,不要折磨人了。”
他的祈求得到回应。
裴景瑢敛下眸子,举手投足间带着常人没有的贵气,他缓缓道:“春日宴的衣裳可准备好了?”
多福:“!!”
太子不是最讨厌那种场合吗?往年都是穿平日里的服饰出席,并没我特地准备。
“回……回太子。”多福说不出话来。
裴景瑢摆手,没有为难他:“现在去准备。”
多福如蒙大赦,飞快应下,而后逃也似的离开。
裴景瑢指腹摩挲着杯沿,眼前浮现出苏婉清见了他后惊艳的模样,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心情大好。
……
苏婉清不知不觉睡过去,素儿来喊她时,她没睡够,嘟囔两句不肯起身。
素儿深知自家小姐嗜睡,不敢再喊,转身拿了毯子替苏婉清盖上。
她端起苏广安在下人协助下烤好的肉,轻手轻脚出去。
结果门还未关上,一袭白衣的苏时清便风风火火赶来。
他喊着:“妹妹,江湖救急!”半点没有侯府世子的自觉。
苏婉清没睡够被吵醒,脾气不大好。
她看都不看苏时清一眼,干脆利落的拒接:“没钱。”
苏时清:“……”
“清儿,哥哥是只跟你谈钱的人么?”苏时清顺势坐下,将折扇放到一边,边倒茶边愤愤道。
苏婉清这才抬眸看苏时清,见他穿着白衣,天寒地冻的依旧不忘拿把折扇。
明明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偏要装作满腹经纶的书生,偏生又学不到精髓,看起来很是别扭。
苏婉清强忍着笑意,答道:“是。”
林氏对儿子管得严,给的零花钱也少,但对女儿疼爱有加,从不限制她的用度。
是以,每每苏时清荷包告急之时,便会来找苏婉清救急。
“……”苏时清被茶水呛到。
“哥哥这次是办正事。”苏时清正了正脸色。
苏婉清依旧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沈家刚认回来的千金出诗集。”
“你……你怎么知道?”苏时清心虚,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苏婉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时清:“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还知道她对你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