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竟见他忽然间雷霆大怒,自是觉得莫名其妙,道,“你发甚么脾气?你不是自诩风流公子,最爱美女么?北流岛时不还对庞白儿姑娘发花痴,还有那征珍,云雨巫山....!”这时,他见张若棲怒瞪着自己,便收了嘴。
张若棲一甩袖子,顺着人群往前去。
此时人来人往的,又是黑夜,那张若棲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文竟也心中有气,便想掉头往回走,不去管他,结果一转身,为一旁一卖花灯的老奶奶给拦了下来,“姑娘,买个花灯罢,这粉色多好看!”说着就把一盏粉色桃花灯送到文竟腹前。
文竟顺手一推,未想力气使大了,拇指‘啪’地捅进彩油纸的花瓣里,直接把花灯裂开了个口子。
文竟摸摸怀里,想掏出钱来赔给人家,可是一个铜板都摸不着,就道,“大娘,我没钱。”
那老奶奶叹了口气,端详了文竟几眼,道,“姑娘,你长这么好看,今日有缘,我便送你一个花灯罢,你快去桥头,放花灯,找个如意郎君回来!”
文竟脸色又青又白,说不出甚么色,心想,“这老大娘不单眼睛不好使,耳朵我看也不灵光。”便要将那花灯还给老奶奶,“大娘,这花灯我不要..!”
老奶奶似乎很是通达,道,“姑娘,一年就这么一次‘水陆法会’,你若不是心里盼着如意郎君,来红水河做甚么?唉,我懂,我也年轻过,别害羞了!快去!”
文竟见周遭的人都看着自己,实在不好意思与她说甚么,便抱起花灯赶紧要离开,可没走两步,又为那老奶奶叫了回来,“姑娘,还没写字呢,写首情诗阿!”边说边热情地把沾墨的笔送到文竟手里,文竟不知写什么,见眼前满是花灯,便随手在油纸上写了‘花满地’三个字,将油纸折好扔进花灯里,就低着脑袋撒腿跑了。
走有一两百步,来到红河西岸,这里离织女拱桥很远,人也渐渐稀少了。文竟将手里花灯火速扔进河里,以防为人看见笑话自己。
再走一会儿,到了西面的渡头,这里已经没人了。文竟本要原路返回,离开此处,却在渡头牌楼前,看见一颀长身影,月夜下那人穿着翩翩灰袍,映出淡淡清光,却不是旧时模样。
他孤零零一人背手而立,将织女拱桥,传情男女,人语喧阗尽诸于身后。
文竟走过去,拱了拱手,道,“张大公子,你好,怎么站这里了呢?这里离织女桥太远了,站这么远,花灯可游不过来的阿。”
张若棲背对他不应声。
文竟探头去瞧他,见他一脸凛若冰霜的模样,道,“怎么不高兴了?负气呢?和谁负气?”
张若棲道,“自是因为没花灯,没姑娘,才负气。”
文竟信以为真,道,“那去织女桥那边啊,那边都是花灯,都是姑娘。”
张若棲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又转身背对文竟。
文竟摸摸头,寻思,“想要花灯站这么远,阿,莫非他觉得自己是堂堂水棲宫宫主,身份尊贵,不屑与那些凡夫俗子争来争去?”便又探头问他,“真想要花灯啊?”
张若棲漠然不应。
文竟眼角余光扫到河边自己放的那盏桃花灯,心中冒出个主意,便拉扯张若棲袖子,指着刚刚自己那桃花灯道,“来了来了!花灯花灯!果真想甚么来甚么,张若棲,快把这灯拿下呀!”
张若棲瞪着文竟,一动也不动。
文竟心里盘算着,“他拿了花灯,肯定寻思是个女子传到这里的,以为天降姻缘,结果拿起来一看,里面字条是我写的,岂不是空欢喜一出场!给活活气死!张若棲,叫你方才跟我耍脾气,看我不耍你一回!哈哈!”想完便忍不住捂嘴偷笑,笑完就去往河边去推张若棲,“快去快去!张大公子!这里离织女桥这么远,灯还能游来,果真是姻缘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张若棲狠狠撞开文竟身子,冷冷道,“好!今日拿了这花灯,姻缘来了,你我也该分道扬镳了!”便果真过去去河里拿那桃花灯。
文竟纳闷想,“拿花灯怎地还分道扬镳?难不成真以为今日能和哪个女子成了?然后嫌我碍事,让我走?简直是白日做梦,啧啧!”
张若棲拿起那桃花灯,好似气急败坏地,狠狠瞪向文竟道,“满意了么?!”
文竟道,“张大公子,快看看花灯里面的‘情诗’!”
张若棲拿起里面的油纸,打开来,一看上面的字,登时愣住了。
文竟噗嗤一乐,笑道,“你还真以为是哪个窈窕淑女给你传花灯啊?还姻缘?想得美?没有窈窕淑女,只有我!哈哈哈!”
那张若棲轻轻低下头,不说话了。文竟只见他原本惨白的一张脸,似乎为花灯烛光熏的,微微泛起了红,脸上的戾气也消了,而后又见他抬起瞳仁,眼里似含着星星点点,脉脉地凝着自己。
文竟挠挠后颈,暗道,“怎么了这是?有点古怪阿....着凉了?”
张若棲道,“你买的?不是没钱么?”
文竟道,“可不是,一个铜子儿也没有啊,那摊子的老大娘实在是热情,缠着我....唉,不提了!”
张若棲道,“我去去就来,等我。”就往回去了。
过一会儿,那张若棲抱着花灯又走了回来,他走到文竟面前,可那身子不知怎地,挨文竟极近。文竟不自觉便往后退步,张若棲却一把抓住了他,不许他退,他将花灯拿到文竟胸前,道,“我去了那个大娘的摊子,付了钱,又写了几个字.....你再打开纸条看看。”
文竟摸不着头脑,便听他话,打开那油纸,那上面除了第一行是自己写的‘花满地’,剩下都是张若棲的字,那字迹虽很工整,却凝练有力,只见写着:
“花满地,
水一人。
盼君来,
顾雨去。
比翼鸟,
同心蝶。
相思云,
共望月。”
文竟盯这几行字看了半天,想道,“我写一个花满地,他就接了这么多词?鸟蝶云月的,哼,不就有点臭文采吗,显摆个屁啊!”又看这字迹同自己的一比,实是天差地别,高下分明,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张若棲双眼凝向文竟,缓缓问道,“你明白了么?”
文竟撇撇嘴,摇头道,“明白,懂!张大公子好文采!好厉害呢!”然后一扬胳膊,甩开张若棲的手,不屑一顾道,“有点文采,字写得好,又有什么了不得?要我说习武之人还是该以武论道....!”还未说完话,就见张若棲欺身过来,脸贴得越来越近,差点就要撞上自己的脸!文竟连连退步,张若棲换步追上,左手便去拿文竟肩膀,文竟一个仰身空翻,躲了过去,却‘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原来他身后已是红水河了!
好在那河边不深,只到成人半身高处,文竟很快站起来,指着张若棲骂道,“你这混账!做甚么?!以武论道也不能偷袭啊?还跟我贴这么近,难道要暗算谋害我不成!”
张若棲站在河岸木板上看着他,未说话,过会儿叹了口气,问道,“你看那张纸,明白什么了?”
文竟道,“哼,不就会写诗吗?有甚么显摆的?咱们习武之人,成日整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有甚么用?刀剑来了,你还能作诗挡格不成?”
张若棲道,“没了?”
文竟道,“还要怎样?字写得比我好点,不过如此而已!男子汉大丈夫,写字又不能当饭吃!”
张若棲摇摇头,无奈道,“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文竟气道,“你说谁呢?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是要忘恩负义?!”
张若棲道,“也对,原是我的错,是我蠢,写甚么打油诗。”
文竟道,“确实如此,知道就好,以后莫要乱显摆肚子里那点酸墨水。”
张若棲走过去,在河边半蹲下身子,问道,“救命恩人,要不要我从水里背你上来?”
文竟道,“知错就好,其他的,倒也不必......”
张若棲伸出胳膊,拉住文竟的手,“救命恩人,容我感恩图报,先拉你上来?”也不等文竟回话,轻一用力,就将他拖拽上来。
文竟一屁股坐到木板上,身上水哗哗坠下来,自是沉重极其,便解开衣服想拧干水,怎知那张若棲蓦地捏上他右手手腕,又去抓他左手手腕,未等反应过来,双手手腕已错成十字形,为张若棲狠狠捏住,他惊道,“你干甚么?!”不等说完,脖颈又被按住,只见张若棲一张俊脸已凑近了,身体往后却被按住动弹不得!文竟吓得眼一闭,接着嘴唇被甚么东西一碰,这回再迟钝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便彻底僵住了!
等那软软的东西在文竟嘴上磨了两下,却忽然停了,只听耳边声音轻轻道,“张开眼。”
文竟便张开了眼,没想张若棲那双流光熠熠的眼正盯着自己,便吓得又闭了眼。
张若棲笑道,“不张开眼睛,我就继续亲了。”
文竟立时张大眼睛,结果那张若棲,竟是不守信用的人,又低头亲下来,文竟早已浑身僵了,这会儿睁眼看着,更是伸直脖子,浑身发抖,连气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