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竟如鲠在喉,心里不知是甚么滋味,慢慢又去想,“他张若棲的事,与我有甚么干系?我何必管他。”这便穿好衣服,收起手记,打开牢笼门锁,解了唐瑚的穴道。
唐瑚半梦半醒间坐了起来,环顾周围,惊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了?!”
文竟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就与唐瑚一起出了牢房。果然牢房前的看守这时已撤的一个不剩,唐瑚眼见如此,更是不解,问道,“怎么海卫兵全撤了?”
此时天已微亮,远处锣声已是四更。文竟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走!”手一抓唐瑚,这就跃过围墙跑走了。
二人回到客栈,唐瑚脱下夜行衣,坐下来道,“虽是逃了出来,可《药王手记》却没盗走.....难不成还要随张若棲、征珍他们去交州不成?”
文竟从怀中拿出那本手抄的手记,放到桌子上,道,“不用了.....这有一本一样的。”
唐瑚翻开那手记看了看,道,“这,这是张若棲的字迹....哈哈,几年前他给教主写的信函,我可是认得阿!”
文竟脸一红,幸而脸上涂着泥,看不出来。
唐瑚单手放开书,看了看手指,粘上了些半干的墨,道,“张宫主有心了,想必一夜未睡,抄好晒干,又串在一起,不过这墨可不太干啊?莫不是太着急了?话说,刚刚在地牢里,我莫名其妙失去意识,实在古怪,连你如何开了锁都不知道,难不成是我被甚么人点了穴位吧?是谁来地牢里?是不是张若棲啊?”
文竟心儿怦怦乱跳,心想,“我二人光明正大的,怎地叫他一说好像偷鸡摸狗似的。”就解释道,“我以前救过他一命,他这次给我抄手记,也算知恩报德,勉勉强强有些良心。”
唐瑚道,“你与他有交情,刚刚盗手记时你怎么不说?若早知道如此,请他略施举手之劳就是,咱们又何用费这些功夫!可怜我唐瑚,还去地牢里睡了一晚!”
文竟自是不知如何辩白,磕磕巴巴道,“唉,我救他.....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知恩报德.....我与他也不算相识.....不过是....不过是....”
唐瑚摆摆手,道,“罢了,旁人的事,我可不去理,既然手记已盗来了,就赶快回房嬷嬷山谷去。天还未全亮,你我折腾一夜,先眯一会儿养养精神,等中午再上路。”这就倒去床上,睡觉了。
文竟亦是疲惫不堪,加上后背隐隐作痛,便也去椅榻上趴下了。只是他望着桌上的那本手记,又时不时感到沉闷的心绪涌上胸口,那疑问久久不得散去,“张若棲,你真是那样的人么?”
第二日直到晌午,文竟才醒来。唐瑚早已收拾好行礼,还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他将一顶纱笠放到文竟身旁,道,“文兄弟,洗漱洗漱罢,一路上你这脸就跟个煤球似的。”
文竟洗漱完,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唐瑚叹道,“文兄弟这张脸一如十年前一般。哈哈,遥想当年,我还为文兄的面貌所迷惑,差点倾心于你,没想到你却是个男的。”
文竟道,“多谢唐兄高抬贵手。”
唐瑚道,“年少时那些荒唐事,哈哈,回忆起来便觉好笑,我们教主他那时也以为你是女的,他.....”却说着说着沉默不语了。
文竟问道,“唐兄,贵教教主可是收了重伤?我这次见他,精神可不大好。”
唐瑚笑道,“文兄弟放心,他会长命百岁的。”
文竟已知唐瑚不愿多言,便不再多问下去了。
二人收拾好行囊,这就下楼去大堂吃饭。唐瑚因一整夜未果腹,饿得不行,叫了十好几个菜,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引得客人皆为之侧目。
文竟头戴着纱笠,看不见旁人,也顾不上这些,只在那小心翼翼用筷子夹食物伸进头纱里吃饭,正这一时,大堂门口忽然‘咣当’一声巨响!
他撩开纱帘一角,向前望去,只见一对穿着红色短衣,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正在柜台前与那掌柜吵架。那少女长得清秀可人,她瞪着一对圆眼,手一抬就摔了柜台前的一壶酒,然后指着柜台前一四五十岁,虎背熊腰,留短胡须的大汉道,“你这卖假货的奸商!你这牌子上明明写的‘梨花酒’!结果根本不是梨花酿的,是桃花!我找你理论你反倒说我蛮不讲理!”
那大汉掌柜好好的被人砸了一坛酒,自是勃然大怒,瞋目呵斥少女道,“小姑娘,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我‘六福楼’内砸摊子?!来人啊!”说着吆喝好几声声,后堂瞬间跑来众多伙计,将那一对少男少女包围了起来。
唐瑚一面啃着一个鸡腿,一面摇头道,“花酒我喝起来都一个味,跟井水似的,哪有烧刀子解闷。”说完放下鸡腿,细细打量了那个少女几眼,小声支吾道,“嗯,姿色不错啊,腰很细。”
文竟道,“她那张嘴又刁蛮又刁准,一碗汤里多两粒盐都品的出来。”
唐瑚道,“哎呦?你认识啊?这姑娘姓谁名谁?今年芳龄啊?文兄弟你何不好好介绍给我认识。”
文竟道,“你别去招惹她!”
唐瑚点点头,“看来文兄与她关系匪浅啊,唉,我唐瑚虽然没什么优点,但义气可是要讲的,既然文兄弟你喜欢,我自然不会去你锅里抢食,再说天下女子多了,没了这个还有那个。”
文竟道,“快吃你的罢!”
唐瑚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笑嘻嘻的又啃起了鸡腿。
那对少男少女,虽是被一群大汉围住,却不见畏怯,那少年弯起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慢条斯理的道,“掌柜的,淡定淡定,和气生财,何必呢?”
那掌柜道,“我也想和气生财,是你们这对黄毛小儿,在我这胡乱撒野!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他道,“掌柜的,不就打碎了一壶酒,赔你银子就是了!这壶花雕,最多二十文,我给你五十文。”
那掌柜哼道,“五十文那是便宜了你,赔我五两银子!你们砸酒这功夫,耽误我多少客人进来?!”
那少年乐呵呵道,“五两银子有甚么问题,我这就给你...”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元宝,却不是给那掌柜,而是放到了自己头顶的立住,“掌柜的,你和你伙计这一共八个人,谁能从我头顶拿到这个银元宝,那这银元宝就送给你们喽!这银元宝可值三十两阿!”便双脚一点地,如一只迅捷雨燕,蹭地飞了出去!
那掌柜这就领着伙计追了出去,那少年脚一蹬,一踩又一踏,身子起起伏伏,时而飞跃,时而跳高,时而盘转,变化无法,可纵是身子这般灵活施展,那个银元宝都安如磐石的稳在他的头顶上。
唐瑚顺着窗外观看,赞叹道,“这少年轻功如此厉害,想必是哪个门派的后起之秀?可这么年轻,身手却这等敏捷,我倒真未听过有谁....”
文竟小声嘀咕,“他除了轻功好,也没甚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那掌柜领着七个大汉追那少年跑了半天,直追的头焦额烂,上气不接下气,却是连那少男的衣角都碰不着!那掌柜又急又怒,便指挥三个伙计道,“去抓那个黄毛丫头!”
那三个伙计便跑进大堂去抓那少女,那少女见状,身子一闪飘到了柜台上,她撅着嘴道,“你们这么多人,偏来抓我一个,真是好不要脸!呸呸呸!”说着双脚用力一打圈,直把柜台上的算盘,账簿,筷子,碗,酒壶全都给踢飞了出去,噼里啪啦的全数砸到了那三个伙计身上!
她见那三个伙计全身狼狈,捂着脸颊,一伸舌头道,“哎呀哎呀!好可怕啊!好可怕!救命啊!”身子腾空跃起,跳到了大堂的一张饭桌上!那饭桌上的菜饭,顷刻间被她双脚给踩的稀烂,客人也被她吓得跑了出去!她却哇哇大叫,一桌接一桌的踩,且专踩有客人的饭桌,目的就是要把大堂里的所有客人全给赶走!
那掌柜气得直跳脚!大吼道,“你这死丫头!我抓到非宰了你不可!”
她哇哇叫道,“来呀来呀!我好怕呀!快来呀!”话音刚落,眼见大堂只剩下西面窗户一桌客人了,便在空中一个空翻,右脚一蹬,左脚前踏,飞了过去!正是飞向了唐瑚那桌,唐瑚轻一抬手,食指微微一弹,挥向那少女的左脚脚骨,她‘诶’一声尖叫,左脚便为一股力道牵引向右歪去了,接着唐瑚一抓她小腿,另只手顺势圈起她后腰,一把抱住她,将她轻轻放到地上。他嘴角一勾,道,“姑娘好轻功啊,只是我好不容易吃上一顿饭,你便行行好,让我吃顿饱饭,好么?”
那少女见一桃花眼的俊美男子突然间抱住了自己,脸微一红,但立地反应过来,双手一推他,又身子飘走了,她回头瞪了一眼唐瑚,伸舌头呸道,“你这人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才不理你呢!”
唐瑚哈哈大笑,为她这一说,心情却好似不错。
这时掌柜和七个伙计已全部进到大堂里,各个持起木棍,长矛围住少女,誓要把这少女抓起来好好收拾一顿!那少年在门外喊道,“师妹!我跑不动了!累死我了!咱们快点走吧!”
那少女哼道,“你个没用的东西!瞧我的厉害!”说着双手套上了一双白色手套,从腰间抽出一丝状物体,日光下闪着斑驳晶光,她在空中轻轻一划,只见银光烁烁闪来,众伙计还未反应过来怎回是,他们手中的木棒‘啪’地一声,眨眼间就断成了两半!
唐瑚笑道,“铍青丝?我当是哪门哪派的人物呢,原来是红淬宫。”
这红淬宫乃是在凉州武威一带的一个新晋门派,自十五年前成立。其掌门人成源(凤源)武功极高,中原内少有可与之匹敌者。因这门派自建立以来,只收钱办事,凡有人出得起价钱,就可请得动红淬宫中的高手为其做事,而如此行事做派,与武林风俗所背,所以红淬宫自成立以来便被武林中人所诟病。但红淬宫虽收钱办事,对上门请求之人,却极为苛刻,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等伤天害理的差事从不来做。以至武林中人虽看不惯红淬宫,却多半不加理睬。又因红粹宫如此严厉门规,众多上门者十有八-九被拒之门外,到后来上门请求红淬宫的人渐渐就只剩下了两类人,一类人是舍财保命之人,另一类人便是官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