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棲不知何时已来到文竟身后,一只手关上窗子,小声道,“莫乱动。”
文竟轻声问道,“为什么官府的人来了?”
张若棲不应,拉着文竟去到对面一间无人的包房内,道,“这事是我想的不周,三日前我就该让你走。结果到北流岛,才发现,我水棲宫的船已被人跟上了.....”
文竟自是莫不着头脑,问道,“甚么意思?”
张若棲道,“这些人应该是魏王的人,我是不要紧,倒是你,‘琼梳公子’,被他们认出来就不好了。”
文竟渐渐反应过来,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认出我不是.......”
张若棲道,“今日不得已,也许要拖延一会儿。”
文竟道,“即是如此,刚刚你为何不让我离开?”
张若棲道,“自是怕你被他们跟上。”
文竟不信,道,“你如果料到会被魏王的人跟踪,那你最初怎地不另派只船送我走,而是非要我与你们乘一条船?”
张若棲并不回应,打开室内的窗子,道,“你看下面这位何公子,看起来是不想猜题。”
楼下,何少问道,“我太爷爷有令,不许比试琴技,我不好违拗..!”
洪掌柜道,“何少侠,猜乐艺题怎么算得上是比试琴技?咱们这样,猜两道题,这第一道题是听曲默曲,就是庞姑娘弹一首曲子,你们依样弹下来,曲子音要准,调要对,谁弹的与原曲最像算谁赢,这考验的是耳功和记忆。第二道题是作曲,就是我说一个词,你们依照词的意思阿,做一小段曲子,曲要合乎词的意境,这考验的是领会与反应。耳功,记忆,领会和反应,都与琴技不相干,既然不相干,您太爷爷泉下有知,又怎会生气?”
柳凤溪心道,“这琴技本就汇集了耳功,记忆,领会和反应能力,只是他这一诡辩,倒好像真与琴技无关了,不过我正想见识见识这何少问的本事,何不推波助澜。”就道,“大家既为爱好乐艺之人,弹琴怡情也就是了,何公子不必把猜谜看得过重。”
何少问沉吟道,“那.....那好吧。既然柳公子如此热情,何况这位琴师姑娘琴技实在高超,若有兴可能以琴会友....”
庞白儿看向他,道,“你的琴可是在这个木匣子里?”那声音很是寡淡清泠。
何少问‘阿’一声,道,“是...是...!”便拾起了地上那木匣子。
庞白儿道,“你是绿弦山庄的人,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琴?”
何少问脸一红,道,“阿,惭愧,我刚刚实在,是仓皇,看到李公子为那几个恶徒羞辱,就.....”
柳凤溪道,“何公子见义勇为,一时冲动,情有可原。庞姑娘,不知您怀中的琴,可否借在下看上一看?”
庞白儿并不应话,轻轻将琴放到桌案上,柳凤溪、宋括与李道生便一起上前看。
李道生前后左右瞧了一遍,赞叹道,“了不得!了不得!果真是‘龟纹断’,庞姑娘,这琴千金难买,价值连城!”
庞白儿道,“我不知甚么是‘龟纹断’。”
柳凤溪恋恋不舍地端看那琴,听庞白儿如此一说,道,“姑娘,你既然爱琴,又怎能不知道‘断纹’呢?正所谓: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尤其你这张琴,是用纯鹿角做霜胎,如此断纹,还是‘龟纹断’,就更为珍贵。”
庞白儿道,“有断纹还是无断纹,百年还是非百年,又怎样?我珍爱这琴与这些有甚么相干?”
柳凤溪语噎,一时也说不出反驳之话。
何少问道,“琴的好坏倒与这些都没甚么相干。”
洪掌柜见柳凤溪不大高兴,赶紧道,“哎哎!大家说的都有理!琴虽分好坏,乐艺却也有高低,像柳公子这等精通音乐之人,便是再粗制滥造的琴,在他手中,也能奏出天籁之音。庞姑娘,不如咱们赶紧猜题吧?阿,不过话说回来,这猜题一次可要一百两银子作数。”
何少问道,“我身上只有纹银十余两,不够....”
柳凤溪向小厮一摆手,那小厮掏出一个金元宝,洪掌柜立地双手捧住,抱在胸口,一脸笑容道,“柳公子!这么多钱,那宋公子和李公子要不要一起也参加?阿,我去请张..宫,公子来,这猜题美事,怎能少得了精通音乐的张公子!”
楼上一直看着他们的文竟道,“张大宫主,这洪掌柜可惦记着要你猜题呢。”
张若棲道,“你说,他叫我猜题是要做甚么?”
文竟道,“你自己做过甚么,我怎么知道?”
张若棲笑道,“会不会是看上我了,希望我猜对题,把那庞白儿姑娘给娶回去?”
文竟不愿与他胡言乱语,道,“魏王的人为何要跟着你?”
张若棲道,“我虽为魏王出谋划策,却也不得信任,他自是要戒备我的。再者这位柳凤溪,身份显赫,当今天下大势,唯楚王独大,魏王不甘心,自要呼群结党,广交人杰,便遣手下来迎接他。”
文竟道,“柳凤溪是何人?”
张若棲道,“赵王,也就是交州牧赵菏的私生子。月前赵菏唯一的嫡子重病去世,因无子为嗣,便只能将这私生子接回赵王府,让他认祖归宗,以继后世。”
文竟大吃一惊,随即顿悟,“怪不得柳凤溪这般不可一世,原来是个世子。先帝分封异姓王时,是许以世袭的,这么说来,日后若这个赵菏去世了,柳凤溪就是新的赵王。”便道,“张若棲,你为魏王出谋献策,又百般奉承这柳凤溪,怎么,水棲宫还满足不了你,偏来中原巴结皇亲国戚,求个功名富贵?”
张若棲道,“是阿,做一个区区江湖门派的掌门又能如何?哪有权贵好?‘琼梳公子’可不要挡了我的富贵之路。”说到此,门外洪掌柜已走上二楼,唤道,“张公子!张公子!?”张若棲不等文竟回话,就拉开门出去了。
文竟坐到椅子上,心想,“求功名富贵?张若棲会如此么?”
张若棲随洪掌柜走到一楼大堂,李道生问,“琼梳公子呢?”
张若棲道,“他不舒服,休息一会儿。”
李道生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洪掌柜向庞白儿轻一点头,道,“庞姑娘,出题罢。”
柳凤溪道,“庞姑娘,第一题就算了,第二题作曲,不如你也参加。”
洪掌柜道,“可不要拂了柳公子的兴致,第二题你也一起弹弹曲。”
庞白儿睨了一眼洪掌柜,道,“好。”说完,手抚上琴,其余人等皆转过身去,背对着庞白儿,听她奏了一首长三段的曲子。
文竟手杵着下巴正在楼上看热闹,却听外面又有传来一阵脚步声,便立地站起身,拉开身后的一扇窗户,向外去看,见十几个官兵的队伍来到了院子后面,只是他们头上都未带头盔,与巷首巷尾那几十个戴头盔的官兵打扮不大一致。文竟心想,“怎么又来一队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