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棲这一昏睡,到天黑了也没起来。文竟烤了好几只鱼,又吃了好几只鱼,吃完鱼后玩了玩水车,游了游泳,到最后又尝试运了运内力,毫无效果,便又吃了条鱼安慰自己,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到晚上,文竟在干草堆上正睡着,忽然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小声抽泣的声音,他因昨日张若棲半夜去水潭运功,怕今日他再去,便一直没睡深,这一听到抽泣声,便张开眼坐起来。
那哭声来自茅屋内,文竟悄悄坐到窗户下,顺着破开的窗户纸向内看,屋内昏暗暗地,瞧不清楚甚么,只能看到张若棲弯身靠在床柱旁,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那轻轻地抽泣声,一声一声地,轻柔又隐忍地传进文竟耳中。文竟就猜测,他应该是在哭泣逝去的亲人和手下,当下不禁心中悲叹,他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张若棲,便整个后背贴在墙上,头挨着窗子,听着那轻柔的哭声。
直到过了很久,那哭声终于歇了。屋内张若棲走下床去,文竟顺着墙壁下滑身子,又躺回来干草上。张若棲推开了门,在门口稍立片刻,见文竟正睡着,便转身往山上去了。
文竟并未立即追上,而是等张若棲走远了,才又穿上皮衣跟了上去。只是这次进山洞,他只在石室门口候着,一夜未眠。那张若棲在石室内一共痛苦折腾了五次,到第五次便再没动静了,文竟这时拉机关开了门,那张若棲已昏昏沉沉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文竟心道,“可是运甀冰本纪,需一共折腾这五次么?这是甚么古怪运功路数?”文竟熬了一整夜,又困又冷,脑子也想不清甚么,背起张若棲连跑带颠回了茅房,把张若棲放到床上没多久,自己也趴到干草上睡过去了。
等文竟再次醒来,已是晌午了。他爬起来,从窗户外看了一眼张若棲,见他还睡着,便起身洗了洗脸,抓了几条鱼烤熟了,拿进屋子内。那张若棲也不知何时醒来的,靠在床柱子旁坐着,默然地望着窗外。
文竟烧了些干净水,又把烤鱼送到他面前,道,“你已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了,先喝水,再吃东西,有力气才好的起来。”
张若棲坐在原处,一声不发,连眼珠子都不扫文竟一下。
文竟费心费力地,见他如此,甚是憋气,搬了一小桌几放到他床上,命令道,“你快吃!”
张若棲还是不应声,文竟怒道,“你这人是不是不懂好赖?!”
张若棲眼睛仍看着窗外,只是嘴上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吃你碰过的东西。”
文竟怫然大怒,本想抬手掀了面前的桌子,发泄怒气,但想到张若棲如今身体情况,便硬生生忍了下去,冷哼一声,推门而出。他本想立地下悬崖走人,但走到山下,想起自己既与张若棲作了约定,便不可言而无信,不然岂不是更叫他看轻?
文竟便憋着一肚子火又走回了茅屋,只是再也不想见张若棲,便收拾起干草皮衣,进了西面一间茅房内。依他性子,本不愿借用张若棲的一点东西,连那皮衣也是因当时情况紧急,不得已借用。怪只怪整个山上,除了那寒冷山洞,实没一处地方可阻隔他二人互不见面,那索性自己就脸皮厚些,在这茅房里呆着再不管张若棲了。
文竟躺在干草上越想越气,想道自己自从登上这岛,除了在悬崖那摔了摔他张若棲,也没做甚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自己辛苦看护他,给他弄吃弄喝,大半夜又从寒洞里背他回来,可这人怎地就只记仇恨,而不念人不念一点好?便臭骂道,“这张畜生,我要不是看他怪可怜,我至于好心做这些?就他这臭性子,不通人性,不知好赖的,怪不得连他娘都看不惯他!”当下决定,再也不管张若棲了。
结果这一夜,文竟睡到半夜又不知怎地醒了过来,他躺在干草上翻来覆去,再睡不着,只瞧着窗外月亮越来越高,叹了口气,又起身走了出去。那张若棲的茅房,这次却是没锁,文竟一拉就开了,走进去,只见床上还放着小桌几,桌几上摆着完好无缺的烤鱼,和一动未动的水碗,而张若棲却已不在了。文竟回房套上皮衣,拿起火把,便往山上去,他在石室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张若棲迟迟不再痛苦惨叫了,才开了石门。
文竟走到水潭尽头,见张若棲身上冰晶已全化了,却疲乏的瘫在水潭边上,显是已没了力气爬出了,他立刻跑过去,扶着张若棲从水潭里出来。
那张若棲轻轻张开了眼睛,也不知看没看文竟,只有那睫上白如银花的冰晶,微微颤动着,又零零星星的落下来。文竟将身上皮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这就急忙背起他出了石室。
等照顾完张若棲,窗外却传来了哗啦哗啦的雨声。文竟打开窗子,见大雨如帘,淅淅沥沥的悬下来,便坐在窗下,单手支颐,看着大雨。他心中兀自有许多心事,因而这一看也不知看了多久,等回过神来,雨帘早已收了,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上叫,天边一条七彩虹霞横空而出。
文竟走出茅屋,跃上一颗大榕树上,在树枝上一面荡着,一面瞧着斑斓长虹,清风沱沱,吹抚着他的胸膛,那些烦恼的事儿,就都随风飞走了,他便笑眯眯的摇晃着脑袋。
又不知什么时候,那张若棲走到了榕树下,抬头望了一眼文竟,又望着彩虹,等那七彩虹终于若隐若现的化在天海里,变成了青蓝色的云烟,他才慢悠悠地道,“今日谢谢你背我回来.....还有昨日,和前日.....我不该说那话,你虽摔了我,但应该没有想要我命的打算,不然你也不会弄个遍体鳞伤.....我的确迁怒了你,是我不对。那鱼虽已凉了,我已吃了一条....”
文竟本也不是爱记仇之人,这时心境开阔,万事不萦绕于心,就荡着身子,笑眯眯的道,“没甚大不了的。”
那树下的人,却抬头望着文竟久久不走了。